我感覺腳下有活物，萌萌而動，我低頭下看，是一只玉潔冰砌般的小白兔，它依著我的腳，淡紅如瑪瑙似的眼睛，怯怯地望著我。

    墨瞳見我不曾走動，回頭與我微笑。我彎下身，雙手捧起玉兔，它毛發溫軟，透著桂香，脖頸懸掛著一顆珍珠，珍珠膚白如玉，仔細望去，其內蘊積五彩祥云，非凡物，甚是奪目。

    我對墨瞳道，它可能迷路了，為它取一個名字如何？

    墨瞳一怔，很快恢復，笑容舒暢，你看它潔白如雪，叫小白如何？

    我對著玉兔道，那么，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小白。小白可憐的眼神望著我，我不忍丟棄，于是將它安置羽翅內，緊隨墨瞳而去。

    丹熏山勢平緩，仰首望去，除了低矮矮的桂樹，就剩下參天聳立的桂樹。

    山腳下，坐落著一個村鎮，玉盤村，也算富庶繁華，熱鬧不凡。自丹熏山留下的碧水，清澈如鏡，繞村而過，因村鎮河床之底，多赤紅之石，故此水曰赤水。

    我們到達時，天色已晚，夜幕漸漸降臨。街道古老，磚瓦填充著滄桑的痕跡。

    有魚怪了…很多人，呼喊著從我們一旁穿過，歡呼著。

    于是，我和墨瞳向著人群行去。

    赤水畔。

    一眼望去，原本赤紅的河水中，漂浮著許多魚怪，魚腹朝鮮，遍體鱗傷，四肢朝天，堆滿著河道，面目猙獰。

    我俯視岸上，被打撈出的魚怪，七八尺長，周身鱗片赤焰如火，鋒利，像是盔甲，很是堅硬，魚的頭部，長須粗大，口齒尖銳，與身體的寬度相當，魚鰭脅下，生有兩只龍足，類人眼睛。

    這是什么怪物？眾人不解。

    諸多人中間，有一位老者，須發皆白，像是一位見多識廣的人，他一開口，眾人靜了下來，但見老人緩緩道，似魚非魚，有點怪，大概就是魚怪了。

    他說時，摸著胡須。

    眾人翹首以盼，老者卻沒了下文，眾人見此無不唏噓了一聲，魚怪，我也知道，還用你說！

    墨瞳仔細看著魚怪，然后對我道，這些魚怪，好像經歷了一場爭斗。看來，丹熏山上，還有比魚怪更兇的東西，這也給了我們一個警示，此途兇險難測。

    我望著漫江漂浮的魚怪，尸橫遍野，想象不出，山上究竟有何巨怪。

    月神之夜，合著桂花香，十分清冷。

    這里的人仿佛見慣了如我們一般的精靈，并無驚奇。

    我們行在街道上，抬頭望見一家客棧，悅來客棧，我想，這里可暫作休息，墨瞳跟我走進客棧。我們點了幾樣酒菜，小白很是聽話，開始，它對我喂食的食物，不屑一顧。嗅了幾下，最后，還是慢吞吞地吃了，眼神帶著抱怨。

    悅來客棧人來人往，其中不乏精靈。墨瞳自到玉盤村，面色陰沉，一直無語。我不知其故，也沒有多問。

    我和她坐在客棧大廳右側，月神之地，盡是美味佳肴，桂花酒綿香醇柔，入口化醇，一杯而下，化去疲勞，喚得精神！

    墨瞳也品了幾杯，臉色略紅，陰沉之色，頓好了很多。她看了看我，對我道，玉盤村氣氛詭異，我剛踏入，耳畔便聞見了依晨悲哀之聲，真切無比。

    我觀望四周，天蝎劍平穩不動，我道，看來，依晨便在附近。

    墨瞳道，她被困女媧洞，忍受困苦，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道，你穩定心神，夜已黑，我們明日上山。

    墨瞳點點頭，與我微微笑著。安靜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像是閉目養神。此時，墨瞳眼前一亮，瞳眸內映出美麗的倩影。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原是，從店正門而來，一個精靈，出水芙蓉般，淡藍色裙紗，流蘇般黑色長發，于頭頂挽髻一束，流暢優美。眼神清澈，雙瞳剪水，乖巧甜美。我不覺失神，覺得與她心有共感，絲毫不感到陌生。

    那精靈清眸婉轉，目光移向我，散發微笑，我頓覺梔子花香迎面而來。她望了望墨瞳，墨瞳不敢直視，垂目點頭，分明眼神充滿著敬畏，這是我第一次目見有墨瞳敬畏的人。

    我輾轉目光，對于墨瞳的狀態感到奇怪，于是我道，你怎么了？

    墨瞳看了看我，躲避我的眼神，沒…沒什么。

    那精靈望著墨瞳，朝我們的方向走來。她與我打了個招呼，聲音細膩。墨瞳飲下杯中殘酒，對這個精靈到來，絲毫沒有驚奇。

    那精靈對我和墨瞳道，不介意我和你們坐在一起嗎？

    墨瞳微笑著道，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

    這也是我要問的問題，在她身上我感覺到了一股股油然而生的親切感，莫名其妙。但我盡力克制著。

    那精靈歡快地道，因為我從小無依無靠，我是一個流浪兒，從沒有人關心過我的名字，你們就叫我石頭吧。

    石頭，我心一沉，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傷。我伸出手，一只手觸摸到孤零零的玉帶。悵然若失，面前的石頭和消失的石頭，同樣的親切。

    石頭端起墨瞳為她斟上桂花酒，她慢慢飲下，雙頰微微泛紅，她問墨瞳道，jiejie，你叫什么名字，還有…她清澈的眼神，還有…這位精靈？

    我叫墨瞳，他叫羽墨。

    石頭道，我就叫你墨jiejie了…至于你，她指著我，你就是我的羽哥哥了。她說著，目見我面前的小白，問道，好可愛的小白兔，它叫什么名字？

    小白。

    她聽后，伸出手抱著小白，端起酒杯，準備讓小白飲下。我急忙阻止，石頭卻說，小白口渴了是不是？小白出人意料地點點頭，那么你要不要喝酒？小白又點點頭，然后仰頭望了我一眼，便喝下了桂花酒。

    墨瞳笑著，我正欲微笑，卻聽見客棧外一陣急促腳步，帶著慌亂之聲…救命…啊…，頓時，許多人，倉皇失措地沖進客棧。

    待人悉數入內，我目見外面的夜黑，帶著鬼魅色彩，隨后，他們趕緊關閉正門，驚魂甫定，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客棧內的人，對這一幕并沒有絲毫反應，飲酒的依舊飲酒，談話的依舊談話。奇怪的一幕，我和墨瞳面面相覷。

    店小二提著茶水壺，踢了踢地上的人，怪物又出來了？一人道，嗯！他問道，傷人沒有？一人道，沒有。死人沒有？一人道，沒有。店小二怒了，趕緊起來，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我自言自語，好生奇怪的玉盤村，發生了什么事情？

    石頭看出了我和墨瞳的疑惑，于是道，丹熏山最近常有怪物出行，晝伏夜出，體型巨大，據說吃了不少人，傷了不少人，村鎮中的獵人往往是有去無回。你說可怕不可怕。

    墨瞳道，怪物，有多怪，它長什么樣？

    石頭指著小白道，和小白差不多，只是比它大多了。

    小白似懂人語，憤恨地看著一樣石頭。

    不過，它比小白強多了，能用尾巴飛。她說時，很是平淡，不像是那幫驚魂到現在還沒有甫定的人。她繼續道，不過那些怪物哪有小白這么溫順，漂亮，可愛…

    小白溫順地閉著眼睛，似是享受這樣的夸贊。

    墨瞳對石頭道，這個怪物被稱為奇獸，頭部倒是有小白的影子，生有麋鹿雙耳，通體看來像一個巨大的老鼠，鋸齒獠牙，見物無所不噬，聲音…

    此時，遠處山谷中，突然傳來一陣犬吠聲，綿長悠遠，凄厲若狼的嘶鳴，滿座皆驚。墨瞳道，這便是奇獸的聲音了。

    石頭所言加上墨瞳所語，這讓我想起《天蝎筆記山海經》中的耳鼠，它有著松鼠一般的大尾巴，能御空飛翔。

    我們旁邊有一客，驚奇地道，便是它了！玉盤村的人，稱這只怪物為耳鼠，耳鼠禍害這里很久了，只是近千年尤為猖狂而已。起初，只是毀壞莊稼，農物，現在，開始食人了，尸骨無存。

    聽之悚然。

    墨瞳道，我感覺不妙，依晨召喚越發強烈，不待明日，我們此刻便出發。

    我見墨瞳信誓旦旦，起身向著石頭道，我們還要趕路，把小白給我吧，后會有期。

    石頭道，墨jiejie，我要和你們一起。

    墨瞳道，好吧。

    石頭道，羽哥哥，我給你抱著小白哈。

    瘋了…瘋了…客棧里面的人無不驚詫，神情眉目，滿是悲哀，卻沒有人阻止我們。

    月神的夜，不似星座那般暗淡漆黑，而是帶著一層明亮華燦的銀色，山巒樹木，一一可見，桂花香，帶著冷酷的寒流。

    耳鼠的犬吠聲，依舊遠山傳來。墨瞳神色凝重，望著那邊隱于暗黑中丹熏山。比之她的凝重，石頭卻開心地逗著小白。她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塊蘿卜。

    這般的冷夜，我幻化出靈力，趨避著寒風。

    出發吧！

    墨瞳展開羽翅，玉盤村離我們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光芒，還可以依稀聽見，赤水水流聲。

    飛行了大約半個時辰，依山而行，桂樹遍野。石頭毫無疲憊之感，精神一直很好。漫山遍野的桂樹，越往上，山上越是冷。

    轉眼到了半山腰，聽得嘩嘩水聲。我們向下看去，一條巨大的山谷，風從里面吹來，幽暗死寂。

    這是玉盤村的赤水主流，谷中，分支而流，一條流向不知名處，一處便是玉盤村的方向。

    又行了一會兒，這里不再是桂樹遍野，高高低低有很多品種的樹，桂花花香變得很淡。

    我疑惑地問道，依晨是女巫一族，怎么會來到月神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