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午 陽光明媚的客廳
我以靜致動? 看來不行。 沒有行動,危險也不會消失,反而會坐以待斃。因為它們不會放過它們看準的對象的,比如秋雪時裝店里前任兩個營業員,都死于它們之手。而且,我也懷疑,韓涵的事,不管她現在是死是活,她的事都隱隱約約和這群鬼有關系。否則的話,韓涵為什么對秋雪時裝店如此關切?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墨鏡叔打來電話,說他出門去山里請道士,讓我在家等他,先不要有什么舉動。 我不想再去店里面對董青這個女鬼了,盡管我感覺她對我無任何惡意,但和一個女鬼共處一店,誰心里也不會舒服,精神會緊張繃斷的。 我打電話給董青,讓她自己開門營業吧,我有事不去了。 董青說讓我放心,她一定把貨賣好,錢款也不會差。 唉,我認命了,反正我也不進新貨了,就店里那點存貨,陰鬼們愿意買就買吧。 在家坐了一上午,越想越覺得沒頭緒。 看見太陽明媚,忽然想起韓涵來:這么美好的天兒,她卻只能躺在陰冷的地下室里! 還有,昨天晚上,她mama不知道怎么樣了,趙六子那小子不可靠呀。 我給趙六打了電話,問她韓涵mama的事。 趙六拍著胸膛說:“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妥妥地,我在遠處偷看,警察給她車上貼了張罰單,她醒來之后,就開車回家了。” 我忽然特別想見韓涵,我感到我和她之間似乎有什么緣份在聯系著。我沒處過對象,連女孩的手都沒拉過,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韓涵的出現,就像一個巨大的沖擊,讓的心湖波濤洶涌起來,怎么也不能平靜。 她是鬼? 可是,她卻那么真實。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鬼是這個樣子的。 她是人? 可是,修鞋老頭說的話,還有她家里的靈位,都說明她死了。 我穿上衣服,走出家門,乘車去商場買了點東西,然后去了柳灣路。 陽光下看這幢老宅,沒有了傍晚和夜里那種陰氣,反而顯得格外的闊氣和莊嚴,實實在在地立在陽光里,讓人心里踏實。 我摁了門鈴。 根本沒人來開門。 我又摁了幾次,等了十幾分鐘,忽然聽見窗戶聲響,抬頭向樓上看去,臨街的窗子開了一扇,從里面探出一個女人的半身。 是韓涵的mama。 她的雪白的肌膚在陽光反映下有些耀眼,穿一身黑色低開胸緊身衫,看了我一眼,就關上窗戶不見了。 我又摁門鈴。 又等了十幾分鐘,大門慢慢地欠開了一道縫。 韓涵mama的臉從門縫里出現。 “你找誰?” “我找韓涵。” “她死了。” “不,她沒有死。” “她死了,死了好長時間了。” “不,我確信她沒有死。” “你是誰呀?” “我們認識。她在我店里買過衣服,欠我錢還沒還呢。不過,我不是來要賬的,我是想見見她。” 她上下打量我半天,“昨天夜里,是你搗的鬼吧?” “沒呀,阿姨,我沒搗什么鬼呀。” “好的,你先在這里等著。”她說完,關上大門回去了。 過了幾分鐘,大門重新打開,韓涵mama說:“進來吧。” 她引我進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倒了一杯熱熱的咖啡,放在我面前:“她在化妝,一會兒就出來。” 她說完,就離開了。 我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客廳里。 說實的,我上小學之前,家里很有錢。當時不知道是哪來的那么多錢,現在才知道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公私合營時公家買我家廠房和地產付的錢和利息。但是,我爸喜歡炒股,是山城市第一批進大戶室的人。他炒瘋了,后來就用杠桿,結果把家產賠得精光,還欠了別人好幾十萬債。從那以后,我就沒穿過好衣服,也沒跟爸爸mama下過飯店,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就是在爸爸mama無窮盡的吵架之中度過的,所以,也沒心思學習文化課,中學畢業了就去當了營業員。今天進了這樣豪華的客廳,不免有些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忑忐不安地。 正不安呢,忽然背后傳來咯咯的笑聲。 回頭一看,韓涵站在面前。 她今天穿一件寶石綠的紗衫兒,系一條窄窄的玉白紗巾,顯得清雅高貴,艷而不俗。 但我不明白她為什么在家里系著一條紗巾。 “怎么,不是不讓你再來嘛,怎么不請自來了?”她在我面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小小地呷了一口。 “我,我,”我“我”了半天,才找到一句像樣的詞,“我這尋思你住地下室,又陰又冷,給你買了一件保暖襯衣。” 我不好意思地從提包里拿出剛才在商場買的那套襯衣,膽怯怯地放在茶幾上,雙手推著,推到她的面前。 她拿起方形的襯衣袋子,看了看上面的商標,笑了起來:“你可夠萌的。” “萌?”我萌萌地問。 “第一次到女孩家里,而且還是不請自來,就給人家買內衣?你是真傻呀,還是賣萌?” 我感覺自己好像脫去了全身的衣服,曬在大庭廣眾之下,沒地方藏身,沒有退路可逃,手腳不知道放哪兒,臉上發燒起來,想說點什么,嚅囁著卻說不出來,半天才崩出一個字:“我……” 她“撲哧”一下笑了,用手捂著嘴,很優雅地向后仰著身子,然后又向前俯身,笑聲像百靈鳥一樣清脆。 “算了算了,”她把衣服抱在懷里,“其實,我挺喜歡這個顏色的內衣,謝謝你啦。” 我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就像臨刑前被宣布赦免死罪一樣,心情大好起來。 她剝了一塊巧克力,“唄”一聲,扔到嘴里,然后又用手指尖捏起一塊,“啪”地一聲,扔到我面前:“吃吧,這是我姨從丹麥寄過來的,正宗古巴巧克力,我喜歡它的糊巴味兒。” 我裝作很優雅地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品嘗。其實嘴里早就充滿了口水,恨不得一下子把那塊巧克力全吞進肚里,但為了“優雅”,極力控制自己。 她又笑了起來:“又賣萌了。” “我,我怎么賣萌了,我不萌呀。”
“還不萌?這還不算萌?一口吞了得了唄,喜歡吃,這有的是——”說著,她把茶幾上的巧克力籃子推到我面前,“你看,這黑顏色的都是古巴的,這淺棕色的是秘魯的,這是南非的,你都嘗嘗,味道不一樣的。” 其實我哪有功夫看那些巧克力,我的眼光都落在她的手上。這雙手真好看,十指纖細而不纖弱,指甲長而不尖,手背上的皮膚如同奶酪一樣,仿佛一碰就會破掉。 她意識到我的眼光落得不是地方,觸電似地把手縮了回去。我抬頭看她的臉,漂亮的臉頰上,微微泛起了一片紅暈。不過這一紅,正好被窗戶射進來的陽光相映照,顯得格美麗動人。 有好長時間,我倆誰也不吱聲,都在慢慢嚼巧克力,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看你一眼,四目相對時,便如觸電般閃開。 我倒是感覺這樣坐著很好,靜靜地,面對她永遠坐著。 過了約有兩分鐘,她忽然問道:“你到底來我家里做什么?” “我,我,不做什么,就是來看看你,來跟阿姨道個歉。”我感覺,坐在這樣的一個圣潔女神面前,我自己心里的那些骯臟,仿佛被一把刀一點點地從心里割去,只有最干凈的心理,才配得上與她坐在一起。 “道什么歉?” 她問道。我看她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 “阿姨,”我想說出昨天晚上的骯臟事,真是不容易,可是,話到嘴邊,不說出來也太不痛快。我清了清噪子,剛想說出來,韓涵mama忽然推門進來了。 她走到窗戶邊,把落地窗簾拉上,一邊說:“你也不嫌陽光晃眼睛?” 這mama,對女兒照顧得真是周到。 “媽,我怎么看你今天氣色格外好。我己經好幾年沒看見你有這么好的氣色了。”韓涵望著mama的臉。 “是么?”阿姨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臉頰。 “您昨天遇到什么高興事了吧?” “哪有什么高興事?”阿姨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昨天晚上去醫院,困得很,直接睡在車里了。醒來一看,車窗上貼了張罰款單,違章停車。這不算什么好事。” 阿姨說著,擺動著柔軟的腰肢走出客廳,隨手輕輕掩上了門。 “阿姨真漂亮,四十多歲了,還這么有風韻,保養得真好。”我迂回夸贊道。 “我媽一直練瑜珈,吃素。”她說,“你剛才說什么來著,要給我媽道歉?” 我想,昨天晚上捉弄阿姨的事,還是不說為妙,便改口說:“是呀,昨天晚上,我們也沒經過阿姨和你的同意,就進入你家里來,實打實的私闖民宅,所以,一晚上沒睡好覺,總覺得對不起你和阿姨,所以,今天來跟阿姨和你道個歉。” “就這事呀!”她微微樂了,“算了,別跟我媽說了,我知道你道歉就行了。” 我心里放松一些,又拿起一塊巧克力放在嘴里。 “我還是想問問你清楚,昨天晚上,我們離開的時候,你說了一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讓我們去請道士?” 她忽然咯咯地樂了起來,樂的時候,胸前兩只山峰,不聽話地顫動起來,差點從衣衫下露出半邊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