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官場如雪
龍脊大雪山老林之中。 雪氣亂顫。 森羅道的人馬已經快要追了上來。 小殿下已經來不及去聽鐘二將這件事情解釋清楚,慌忙說道:“快把解藥給我?!?/br> “慌什么?”鐘二笑瞇瞇說道:“那是假毒。我把弩箭涂黑了?!?/br> 易瀟微微一怔。 怪不得......那么多解毒的九品丹藥,居然對蕭布衣都無效! 原來箭鏃根本沒有毒,這個笑瞇瞇的男人,居然把十字/弩箭都浸在墨池里涂黑,究竟什么樣腹黑的一個人,才能想出這樣的損招? 鐘二笑意不減:“想逃命,就只能吃點苦頭?!?/br> 斯文敗類! 易瀟有些氣急敗壞,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個無良男人。 鐘家小二爺突然板起臉,認真說道:“為了掩護你,我這次可是豁出去了。” 他喃喃說道:“一元三年壽,加上這具,一口氣折了三具,這可將近是十年壽啊?!?/br> 他陡然反拔腰間長劍,劍光一閃而過,這個男人反手將劍柄遞入易瀟手中,一切動作行云流云,向著自己直刺而去。 沒有絲毫猶豫。 刺入胸膛。 接著自上而下劃過。 劃開一條奇長的口子。 一道鮮血沒有保留地噴薄而出—— 易瀟愕然看著這個跌身后退的男人,以唇形說了一個字。 “南?!?/br> 鐘二噴出一口鮮血,面色蒼白重重跌倒在地。 那柄劍刺得委實太過拼命,直接刺破心臟,一道血線彪射而出。 鐘二肯定不是本尊赴會,因為這一劍下去,已經沒得活了。 易瀟來不及多想,肚子原本對鐘二的一股子怨氣,伴隨這一劍,全都煙消云散。 他微微轉身,收斂天相,踏雪而出。 繞著龍脊山腳轉了一個大彎,然后向著蕭布衣的南方方向拼命趕去。 易瀟只有一個念頭。 逃。 趕緊逃。 帶著蕭布衣逃出北原。 他有一種預感,這件事情發生之后,想要逃出森羅道的天羅地網,便不再如之前那般艱難。 那個南海出來的家伙,會把自己的屁股擦得干干凈凈。 事實證明,易瀟的預感并沒有錯。 ...... ...... 鐘二的那一劍,刺得相當有技術含量。 刺破心臟,不留活路。 更重要的是,他在反手刺出那一劍之后,封住了心脈。 強行續命。 身后已經有身影破空掠來,攜帶大雪磅礴,剎那落在他的身邊。 幾位殿會成員面色極為難看,其中一人伸出一只手,探了探鐘二的鼻息,細聲說道:“還有點呼吸......” 鐘家小二爺艱難指了指北邊,聲音沙啞道:“他......往北去了......龍脊山,取紫匣?!?/br> 殿會的幾位大人試著去封鎖鐘二的心脈,讓他止住血流。 再多的元力輸入也無濟于事。 鐘家小二爺的聲音逐漸低垂。 他艱難開口說道:“圍堵龍脊,不惜一切代價。” 段無胤趕到的時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鐘家小二爺的尸體。 被放置在大雪之中。 一道奇長無比的劍傷橫貫。 “經過鑒定,這柄劍上沾染的痕跡,還有元力氣息,都是易瀟留下的?!币晃粚iT負責追查痕跡的殿會成員,聲音壓得極低:“那人最后拔劍殺了鐘二,根據鐘二最后的口供,應該是逃到龍脊上去了。” 那位殿會成員緩緩站起身子,輕聲說道:“易瀟求藥不成,殺了滅唐計劃的主事人,從現場看來,事情就是這樣?!?/br> 黑袍小侯爺的第一直覺告訴他。 事情并非如此。 他抬起頭,望向那些與自己同樣披著黑袍佩戴紫令的森羅道殿會成員。 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雖然鐘二的尸體擺在面前。 卻顯得證據單薄得可笑。 “這是鐘二本尊?”段無胤湊到尸體面前,去翻了翻尸體,忍不住微怒說道:“他能就這么死了?” 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鐘家的小二爺,森羅道從來就沒有他的檔案。 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在鐘家發生過什么,為什么大國師會把這個位置交給他,甚至連他的真實面容,都一概不知。 只知道鐘家小二爺一手cao元控鶴之術舉世無雙,出行極為謹慎怕死,以傀儡替代,不示人面目。 段無胤陰沉說道:“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鐘二的模樣,憑什么就斷定他死了?”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 段無胤憤怒說道:“你們自己想想,如果鐘二他真的反抗了,這里連一點元力痕跡都沒有?他被易瀟一劍出鞘直接捅死,干脆利落,雪地上甚至沒有多余的血跡,世上會有這么巧的事情?最后他還可以自鎮心脈,撐到你們趕來,把易瀟的信息告訴你們?” 所有的殿會成員,似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滅唐計劃之中,每一個殿會成員,手中都握著相當大數量的森羅道探子,算是森羅道的中流砥柱。 他們每個人的眼神,此刻直盯盯投向鐘二的尸體,都變得陰森而可怕。 段無胤接著說道:“他這么怕死,會拿本尊赴會?” 突然有一個人打斷了段無胤,冷聲說道:“難不成你想說,鐘二他沒有死?他把易瀟引過來,只是為了讓他逃?” 段無胤很自然的嗯了一聲。 那人接著寒聲問道:“那這算不算叛魏?” 自然是叛魏。 段無胤接著嗯了一聲,但此后他的面色已經開始微變。 陰森森的殿會成員,繼續問道:“叛魏的人,可是要廢除修為,被擲去西域,充當妖獸口糧?” 黑袍小侯爺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他沒有再接話。 而那個人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字一頓說道:“如果鐘二真的叛魏了,可他又死了,這頂叛魏的大帽子......我們這些人,應該誰來戴?” 段無胤面色蒼白。 那名殿會成員,輕聲細語說道:“鐘二身上的藥瓶沒有絲毫被偷走的痕跡,所以他沒有將解藥給那個齊梁小殿下。” “鐘二中的這一劍,沒有絲毫漏洞,就是由易瀟刺出?!?/br> “易瀟離開的痕跡,的的確確是向著龍脊大雪山?!?/br> “地上的這些痕跡,足以說明這一切,要么是一個巧合,要么是一個圈套,看我們怎么選擇?!?/br>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他吐出一口濁氣:“如果鐘二就這么‘死’了,那么他可能就真的‘死’了?!?/br> 段無胤真正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如何判斷鐘家小二爺的真身,是不是死了。 只有一個辦法。 等鐘二再度出現。 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古怪男人,負責滅唐計劃,向來沒有人知道他會出現在哪里。 如果他......沒有再出現。 那么地上這具尸體,不是鐘二的本尊,也必須是鐘二的本尊。 為什么? 因為無論這個鐘二是不是傀儡,真正的鐘二都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所以,把他塑造成為一個為北魏死在敵國殿下劍下的英雄,還是把他塑造成為一個通敵賣國,設計彌天大謊的叛魏者,就看這幾位殿會成員了。 而很顯然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英雄的同袍固然是英雄,封官加冕。 叛徒的伙伴自然是叛徒,貶黜西域。 段無胤已經冷汗淋漓。 他喃喃說道:“所以......鐘二已經死了?” 那個殿會成員面色復雜說道:“他必須死,不然死的,就是我們。” “森羅道被擺了一道?!蹦莻€殿會成員輕聲說道:“鐘二擺明死在這里,就不會再現身了,這口鍋背在我們身上,不想被魏皇逐出西域,就把報告寫的干凈一點。” 段無胤怔怔看著這些黑袍男人。 他們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厚葬他?!睘槭椎牡顣蓡T輕聲說道:“報告里就這么寫,龍脊南山腳,紫令殿會成員鐘二,死于齊梁易瀟手中,驗尸無誤,為國獻軀,兇手已經逃往龍脊。” 他頓了頓,相當厭惡說道:“圍堵龍脊,不管有沒有人在上面,都算是叛魏,盡數殺了,回去交差?!?/br> 黑袍小侯爺呆呆站在原地。 等到佩戴紫令的殿會成員,幾乎都已經散去。 那個為首的殿會大人物,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無胤?我記得你的名字?!?/br> 段無胤看著漫天大雪落在鐘二的尸體上。 那一朵朵血跡鮮艷欲滴。 他輕聲說道:“現在南下,堵住邀北關,還有機會的,我不需要帶隊,一個人就可以?!?/br> 那個殿會大人物面無表情說道:“段無胤,即刻起,你奉令攀登龍脊,找一個黑袍男人,為了防止遺落,可以允許你錯殺?!?/br> 段無胤笑了笑:“羽公......有用嗎?他根本不在龍脊?!?/br> 那個大人物沒有回話。 殿會的頭目,北魏混跡十多年的官場老人,抬起頭來,望向漫天大雪,看起來純美無暇。 其實相當骯臟。 落到人間,落在地上,便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 還有什么比雪看起來更純潔的呢? 還有什么比雪看起來更骯臟的呢? 外表光鮮亮麗,內容不堪入目。 “這就是官場了。”羽公輕聲說道:“北魏齊梁都沒有區別的,都一樣渾濁不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