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殺人不見血
季安坐在地上,平視著小白狼,也許因為它還在成長期,與他們初見時相比,它好像長大了一點。 小白狼感到那俘虜死透了以后,便停下了動作,往季安走來,它早前受的傷還沒有痊愈,仔細看它還是一跛一跛的。 小白狼一邊低聲鳴叫一邊圍著季安嗅了嗅,又舔了舔他身上的血跡——血量看上去嚇人,實際上全是俘虜的血。 狼的嗅覺比視覺更發達,那頭小白狼很快已經發現季安沒有大礙。 它高興地蹦躂了一下,圍著季安轉了兩個圏后,不知道是否意會過來自己被季安利用了,所以伸出前爪往季安的背拍去,小白狼不太會控制力度,這一掌差點把季安拍得要吐出血痰來。 小白狼不知道自己闖了點小禍,又轉到季安的前方,一頭紥往季安的懷抱里,不斷用頭部拱著季安的腹部。 季安被它時而發怒時而含嗔撒嬌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不知不覺伸手揉著它的狼毛,又檢查起它受傷的那條腿。 單從小白狼行動的樣子看來,它的傷勢基本沒有傷及筋骨,大概只是皮外傷——小家伙和他一樣,夸大了傷勢以換取援助。 但因為小白狼的動作過大撕裂了傷口,皮毛里仍滲出了些許血絲來。 季安摘下了溪旁的大頭花,卷起來綁在小白狼的腿上,他想人類用來止血的東西大概狼也可以用吧?畢竟他不是獸醫,想不出來更專業的做法。 “一人一次,算扯平啦。”季安不會狼語,只好隨意地用自己的語言說道。 話罷,季安背著俘虜的尸體,像上次抱著小白狼一樣,沿著山溪下山坡。他別無選擇,只能將錯就錯,回到訓練營接受過關的獎勵。 小白狼卻不樂意了,咬著俘虜的左腳不放。大概它認為好歹自己才是真正獵殺這個人的主兒,季安獨自霸占這勝利的果實太不厚道了。 小白狼一邊緊咬著那人的左腳,一邊甩頭拉扯著它的獵物,大有要把俘虜一分為二,跟季安公平對分的架勢。 季安嘆了口氣,也許是因為出于對俘虜的一點不忍之心;又或許因為他不想任誰看這尸體都像是他撿了個大便宜撿回來的,反正他不想這尸體過于殘缺不全。 于是,他拍了拍小白狼的頭,又撩開小白狼的嘴,把它咬著的那條腿重新拉出來。 小白狼對于自己嘴里的東西被強行搶回去十分不滿,咧著一口尖牙低吼著。 “晚上我再帶東西給你補償吧,你就別跟我搶這家伙了。”季安自顧自地說著狼聽不懂的人話。 小白狼盯著他的眼睛,卻像有讀心術一樣,不再吵鬧,只是靜靜地待在他的身旁,陪著他走完這段下山路。 季安遠遠的已看見亞朗站在小山坡地上踱步,地上似乎還放了一具尸體。 他想,亞朗大概在等他。 同時,如季安所料,小白狼看見其他人影便夾著尾巴,迅速逃回去叢林幽暗處。 他已經明白小白狼那天在眾人面前逃離的舉動并非存心掃他的顏面,而是對于天性多疑的狼而言,它不可能輕易在“生客”面前放下戒備,小白狼想要逃離的不是他,而是除了他而外的人類。 季安想:其實這樣也很好,他們之間,不是馴服與被馴服的關系,它永遠不會像一頭狗一樣刻意討好他,它會對他發脾氣﹑會動手打他﹑也并不太聽他的話,他們之間的相處亳無町畦,比起寵物和主人,更像一對朋友——會救人于困厄之中的朋友。 當季安走近后,亞朗先是松了一口氣似的開懷一笑,然后又皺著眉頭遲疑地問道:“你......受傷了嗎?” 實在怪不得亞朗有此反應,季安背著的尸體有一根胳膊和一根腿全是血坑,就像剛從野獸坑里撈出來的尸體一樣血rou模糊,同時那尸體的頸部還在大量地冒著血,季安全身上下都是血跡,就像剛經歷過浴火血戰一般,從外觀來看根本難以判斷季安身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季安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上乾乾凈凈的亞朗,只得納悶地說:“嗯,與你相比,我想我是受傷了。” 亞朗聽罷馬上緊張地擰著季安的身體東看看西看看的。 “好吧,我承認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們還是快走吧,這家伙快要重死我了。”季安扶著快要滑落的尸體往上抖一抖,重新調整姿勢。 亞朗聽罷才背起放置在地上的尸體,露出那口整齊的白牙,陽光燦爛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通關的,一看就知道你背上那人死得很慘了,早上你還說你不敢殺人呢,我看那個才是你開的玩笑吧。” 季安瞅了一眼亞朗背著的尸體,乍看之下比自己背后的俘虜要完整多了,身上根本看不出明顯的傷痕,難怪亞朗身上沒有沾上血,不像自己一樣狼狽。 “我看你才利害吧,殺人都不濺一滴血啊。”季安懶懶地說。 季安沒有想到自己隨意的一句話卻正好打開了亞朗的話匣子。 “對啊,我早就想好了,直接掐死對方的話,血就不會噴得到處都是了。當然了,他其實還是會掙扎的,所以我一手掐住他,另外一只手一拳打向他的頭部,把他打暈了就省事多了。我們部里的老人常說......”亞朗開始源源不絶地分享部里老人傳授的殺人經驗以及自己剛才的首次體驗。 亞朗說起這個話題來,比說起自己那個叫“阿蘭”的女朋友時還要眉飛色舞。 暮色降臨,亞朗那張黝黑卻周正的臉孔在桔色的夕照下添了幾分平日沒有的柔和,配上他的笑容,本應叫人心曠神怡,然而他用那樣陽光的表情敘說的卻是與他的臉孔亳不搭調的內容。 季安望著亞朗夸夸其談的側臉,忽然想起那個在差點錯手殺人時抖個不停的亞述。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季安知道亞朗對于亞述的兄弟情義並不假,但是他也能清楚感到這兩人之間明顯的鴻溝,尤其是經過今天后,這種感覺更明確;季安現在無比清楚一點:被催眠的是他,不是亞述。 亞述,還是那個膽小鬼亞述,如果真的通過了無畏派考驗,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斜陽下,兩個少年背著尸體并肩而行,一個臉上意氣風發,另一個卻是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