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寒雁嶺,孤鬼唱命謠
蟄蟲破土而出,經(jīng)過了悠長的潛眠。蟄蟲本不該這個時候醒來,應(yīng)該在數(shù)月之前,春雷始震的時候驚而出走,方為驚蟄。而如今,已是盛夏!這是一片荒草縱橫的地方,常年在這里奔走的,有寒兔和野狐,還有盤旋天際的鷹隼。 寒雁嶺上,立著一個頌唱著,他唱著命定的歌謠,曲調(diào)搖曳生姿,“世間的喜怒哀樂紛呈,喜樂碎語我手,悲寂蔓延山頭,吞噬由遠(yuǎn)而近,窺探寒蟬鳴休,世間的喜怒哀樂紛呈,喜樂碎語我手……” 他的眼神時而灼灼生光,時而清澈悲涼,可不論灼灼還是清澈,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的眼睛毫無熱度,毫無對生的熱度,毫無對所見的熱度,這是一雙炯炯的死了的眼睛。希望在其中沉溺淪陷,見到他的人第一眼都會在心底猛的大喊一聲“瘋子” 他時而似乎渴血的猛獸,時而如同慈善的長者。而偏偏,你又看不清他的容貌,是大是???是老是少?那張臉就在眼前,卻讓人看不清,記不得,仿佛隨時都在變換,老三不愿再看,就連他,都不愿看那張臉。這不是送葬者的容顏,送葬者沒有這么令人膽寒卻看不出異樣的容顏。 那人頌唱完,凝視著天邊盤旋的雄鷹,似乎在微笑。 老三開口了,聲音空洞:“老二老六老七已然準(zhǔn)備就緒,海榆族與山宓族已處焦灼態(tài)勢,陰陽幻滅宮宮主已被我等摸清,御靈凈界已設(shè)伏。兩儀相生教也已經(jīng)布置就緒,老九回信,學(xué)院盡在掌中?!?/br> 那人并不說話,只是眼中流露出悲憫,老三不愿再看,微微別過頭去,他的瞳孔中映出那雄鷹的樣子,隨即眸子一凝,一抹殘忍瘋狂的宣泄,天邊的那鷹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飄了下來,已經(jīng)干癟,落地的瞬間,那人變成了一頭鷹,人形的鷹,一聲嚦鳴,展開雙臂嗖的一聲盤旋上空,眼如鷹隼般犀利,盤旋了三圈,他收勢降落,走到那死鷹的腳下,蹲下身子,愛撫般輕輕用手指劃過鷹喙,奇跡發(fā)生了,撲棱一下,那鷹從地上翻騰起來,干癟的身軀,漆黑的眼瞳,那人站起身,一招手,鷹拔地而起,落上他的肩頭。 他輕聲哼著“喜樂碎語我手,悲寂蔓延山頭,吞噬由遠(yuǎn)而近,窺探寒蟬鳴休”,他的眼中冰冷如刀,卻又瘋狂如鬼…… 孤寂藏斂日光就像厚重的帷幕,讓整個閣樓中盛放悲傷,窗外是極大的雨,雨簾后的天幕是陰霾的畫布,遍布著詭異的笑臉。屋中的壁爐燃燒著火焰,然而那火焰卻沒有溫度,仿佛是一段沒有溫度的記憶。脊軒惶恐的立在這閣樓里,看到孤獨的夢瑞捧著風(fēng)聲碑蜷縮在床頭。脊軒環(huán)顧著這陳設(shè)別致的屋子,屋門是閉著的,他瞬間覺得這就是一個蒼涼的廢墟。脊軒向著秦夢瑞跑過去,夢瑞抬起頭,緊緊攥著給她溫暖的風(fēng)聲碑。她抬頭的瞬間滿眼的驚喜,卻又在瞬間熄滅,脊軒看到她的瞬間,就止不住的難過,眼淚就大滴的砸了下來“夢瑞,我來看你啦!”可是夢瑞低頭愛惜的看著風(fēng)聲碑,似乎沒有聽到。 脊軒蹭上床頭,“夢瑞,我來看你啦!” 夢瑞依然低著頭,脊軒不再吵她,靜靜的看著她,孩子凝望著孤獨的孩子,自然生出孤獨。 秦夢瑞悄聲的對著風(fēng)聲碑說話,脊軒湊近了聽“如果……哪天我……連你都丟了,我還……剩下什么?”說的那么小聲,那么小聲。 脊軒受不了了,他整張臉都在扭曲,淚水嘩嘩的流,他伸手想抱抱這個孤獨的女孩,“咚咚咚……咚咚咚”底下傳來了敲擊聲。嚇了一跳,夢瑞翻身起來,高高捧著風(fēng)聲碑,下去鎮(zhèn)那塊碑。脊軒去拉她的手,卻只拉到了孤寂的空氣…… 脊軒醒過來的時候半個枕頭都濕了,而他的眼淚還是在流,他翻身坐起來抹了一把臉,忍不住害怕的顫抖,于是一把把身側(cè)窩中的小獸抱過來,小獸迷糊中睜開眼看了一眼脊軒,在脊軒懷中又翻身睡去! 多么糟糕的夢!夢里夢瑞好像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個女孩被孤獨的困在古堡里,白天還在為策劃以牙還牙對燭照和梅尹反擊而興奮不已,儼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了運籌一方的小大人,這才幾個時辰就在夢里哭的和淚人一樣,脊軒憤憤的咬牙抹光了眼淚,可越抹越多,人在哭的時候就是這樣,你不抹淚還好,越抹越覺得難過。 脊軒心想,若世上果真有那樣一個地方困著夢瑞,他長大了一定會和勁旭耿迪燭照,騎著高頭大馬踏碎哪里,用長槍戳爛那古堡的門,越想越解氣。這種情緒一直環(huán)繞著他,直到第一堂神樂課,才得到緩解。 那是脊軒上的第一堂神樂課,這堂課上,脊軒理解了什么叫“天地生人,懷德抱術(shù),各有所長”。在其他方面,脊軒感覺自己并無優(yōu)于他人之處,入學(xué)以來,出事故最多的是他,被罰次數(shù)最多的,他和勁旭半斤八兩,然而,當(dāng)他撫摸著云翳琴奏出第一音的剎那,他出神了,靈川中蕩出一股莫測的靈韻,裹著他飄飄然忘乎所以,那是云翳琴中自有的樂章,是屬于他母親的樂章,經(jīng)由他的手彈了出來,成了不可思議的華彩,他的耳畔全是音樂,磊徹起來,足以撼動人心的樂律…… 第一次,脊軒看到了靈力,不,不是靈力,是生機,盎然勃發(fā)的生機,在塵埃中飄蕩,在眼域中游走,一切,隨著樂聲無緒卻自由的運轉(zhuǎn)。 紫禾長老的講解聲雜沓在樂聲中,遠(yuǎn)而清晰,淡而醒神,全部弟子已全部停了下來,一邊聽紫禾講授,一邊觀看脊軒彈琴,只有脊軒自己不知道。 “琴弦張緊,故聲音響亮。弦間距離遠(yuǎn),故發(fā)聲短促。琴弦長故有泛音。其中有遠(yuǎn)近,疏密之分,由于琴有潔靜端理之性,和平之至德,故能感動人心,導(dǎo)引人情。琴合于大逆以理萬物,可終日用之?!?/br> 脊軒心頭奏起的樂章遠(yuǎn)比手下奏出的還要繁盛,他覺察到凝靈海在被靈氣洗刷,不斷的擴(kuò)展,漸漸有一把琴在其中匯聚成型,這琴在凝靈海中奏響,樂音寬和明朗,弘大潤澤,忽然他眼前出現(xiàn)一處從未見過的陌生之地,遠(yuǎn)山隱在層云間,一道道靈泉從空中灌下,將他從頭到尾洗刷了一遍。脊軒打了個激靈,心想這是何處…… 半晌,他才從入靜中醒過來,他睜眼的那一刻,云翳琴忽然從他眼前飛了起來,“嗖”的一聲,化作一道白光,隱沒在他的身體。所有人鼓起了掌,就連姜文廣這樣打小受教于名師的皇子,也滿臉驚異。脊軒低頭自視,覺察到靈川中漂浮著一把琴,正是云翳。他看向勁旭幾人,燭照瞇著眼翹起拇指,耿迪憨憨的對他笑,子騫和勁旭抱著胳膊,一臉“你小子給我們藏一手”的神情。紫禾對脊軒眨眨眼,示意他下課留下來。 隨后的半堂課,所有人都選了樂器,林燭照選了琵琶,勁旭是玉簫,子騫隨著勁旭,選了玉簫的雙生子——竹笛,耿迪自覺對音樂不通,選了只長風(fēng)角管,嗚嗚嗚的吹起來有模有樣,琪真讓人頭疼的選了個鼓,咚咚咚敲的稀里嘩啦。 接著喧鬧在所難免,乒乒乓乓敲鍋砸碗的聲音,啊嘔啊偶野狼下山的聲音,虧得這個叫“清樂冰漪”的神樂課教室變成了一座山坡,不至于讓這些噪音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nèi)爆炸。剛下課紫禾長老就爭分奪秒的把這群砸鍋賣鐵的家伙趕出了教室,只留下寥寥數(shù)人,其中就有姜文廣和脊軒。 紫禾對脊軒道:“孩子,適才你超乎尋常的演奏,在神樂中叫‘洗琴’,那不是你彈奏出來的,而是這琴中封存于的樂章,但卻與你骨血相戀融為一體。所以才在你初次摸琴的時候橫空出世為你所奏……洗琴過后,你要重頭學(xué)習(xí)琴技,但這封存的琴音,將在你日后為你的琴路保駕護(hù)航,你也許會在種種機緣巧合下時時奏出,那時,你要仔細(xì)體悟其中的琴道,記著,這是前人留給你的珍寶!” 紫禾說完,又給姜文廣幾人講了講琴音樂聲的變化,舒緩雅麗之琴音,金石相激之音聲,如何做到疾徐中節(jié),清和條暢。講完這些,彈了一曲,才散了幾人。 脊軒受益頗深,心情大好,忍不住要飛奔去向師父崔堯臣表演,這一番演奏,卻將那千呼萬喚的《九華天啟錄》給勾了出來…… 注: 【海榆族】:紫微域神秘種族,后文詳述。 【山宓族】:紫微域神秘種族,后文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