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仙兒也離開了寧國府，她已經(jīng)完全同意了賈清的意思，她回去，正是為了布置此事。

    還是在賈清的屋內(nèi)，賈清把賴升叫進來問話。

    待將園子等幾件大事說完，賈清忽然問道：“劉時等人如何了？”

    賴升道：“回二爺，奴才聽說，劉爵爺?shù)热耍呀?jīng)死了。”

    “死了？”

    賈清驚訝道。經(jīng)歷吳仙兒之事，雖然他已經(jīng)不在乎那些白蓮教匪首的生死，到底，他還需要給吳仙兒一個答復(fù)。

    “怎么死的？”

    “自上次劉府遇刺……”賴升看了看賈清，見他并無異色，才繼續(xù)道：“自上次劉府遇刺，中斷了太上皇的旨意，劉爵爺?shù)热硕急恢匦玛P(guān)入大牢。后來據(jù)說是圣上下令，賞賜毒酒而死……”

    意料之中的事，當初他選擇刺殺何善寶，也只是為了爭取一些時間罷了，并不是說殺了何善寶就一定能救出人來。當然，這也是因為賈清知道何善寶自身并不是什么好鳥。當初皇帝給他網(wǎng)羅的罪名，可大多數(shù)都是有憑有據(jù)的。否則，何善寶要是一個為國為民，又德高望重的好宰相，他絕對不可能為了救幾個不相干的人而去刺殺于他的。

    不是他深明大義，而是，他從來不愿意做違背良心之事，那樣會讓他的生活變得不安。

    “那，那些白蓮教匪首也被賜死了？”

    “是的。”賴升點點頭。

    賈清默然。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從太上皇的圣旨一下，就注定他們活不了了。要從那道圣旨下救人，太難，太難，難到連皇帝都做不到。

    他試圖去做，于是，他和吳仙兒差點雙雙喪命。

    這幾日，吳仙兒也從來沒有向他再提過此事，顯然，她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并未主動開口詢問。

    賈清有些慶幸，幸好當初把他義父以及幾個最重要的長輩提前放了出來，若不然，縱然今朝救出她來，她也不可能徹底傾心于他了。

    吩咐賴升出去，賈清獨自沉思起來。

    這一次，顯然是他受了皇帝的大恩！！

    水溶雖然未曾明言，但他若是真的以為這只是水溶的主張，那他就太天真了。

    他與水溶的交情還遠沒有到他為其涉險的地步。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柳湘蓮說的不錯，皇帝本身對于何善寶遇刺，肯定不像表面上那般憤怒。只是他身為帝王，需要維護朝廷的體面。

    所以，他不會公然應(yīng)允賈清的請求。如此想來，他的跪見，是一件愚蠢的事。

    可是，若是他不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決心，不以自己為籌碼，正慶帝又何必費心思救一個邪教妖女呢？

    這樣一想，似乎他的跪見也不是無意義的......

    甩了甩頭，賈清不再去想太多。

    如今這般的結(jié)局，豈不是十日前他最最企盼的嗎？

    皇帝的這個恩情，他接下了。

    至于那些死去的白蓮教眾......

    想到此處，賈清不得不沉下眉頭。

    “來人...”

    “二爺，什么事？”

    攜鸞領(lǐng)著沐萍兒小丫頭走進來。

    “把那張小書桌給我搬過來。”

    攜鸞望了望屋內(nèi)那張專用于臨帖的書桌道：“二爺你身子還沒好，何苦這時候還去勞神干這個，等身子養(yǎng)好了，多少工夫做不得？”

    她本是心疼賈清，只是見賈清目光沉定，知道他不會聽從，只得招呼著沐萍兒過去把書桌搬過來。

    “呼...”這書桌比起書房的來雖然小太多，但是對于她們二人而言還是有些過于笨重，好不容易搬過來，她倆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香汗外冒了。

    接過沐萍兒遞過來的筆，賈清用了半刻鐘時間，寫了一封短信，裝好遞給攜鸞道：“把這封信給王順，讓他派人下江南交給蕓兒。”

    “是。”

    看著攜鸞走出去的背影，賈清嘆了口氣。

    他是讓賈蕓派人查訪那些白蓮教堂主舵主等的家人在何處，若是有生計困難的，讓迅風出面幫忙照顧。

    這只能算是他對自己不能實現(xiàn)諾言的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人言輕諾者必寡信，可是，重諾者也未必能守信啊......誰叫他還不夠強呢？

    回過頭，見沐萍兒怯生生的站在一邊，賈清就道：“小木頭，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干嘛呢？不知道給我捏捏腿啊？”

    “啊？是......”

    見她這個反應(yīng)遲鈍的模樣，賈清有些好笑。他也沒對她做過什么啊，偏這妮子每回見到他都是一副怕怕的模樣。

    “小木頭......”

    “嗯。”

    “你攜鸞jiejie她們沒給你飯吃嗎？”

    “啊？？我吃了飯的......”

    賈清眼一板道：“既然吃了飯，你怎么半點力氣沒有？”

    沐萍兒仰起頭瞧了瞧賈清，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賈清是說她捏輕了，趕緊低下頭用她最大的勁給賈清捏腿。心中有些委屈，她只是擔心太用力碰到二爺?shù)膫帲斁尤幌氩唤o她飯吃......

    “恩，這才對嘛，你這個笨丫頭，連捏腿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好，將來怎么才能升級成為大丫頭啊？二爺我真為你的前途感到擔心。”

    沐萍兒聽了，越發(fā)低垂著頭。

    “好了，換另一只。”

    賈清瞇著眼睛，享受丫鬟柔軟小手的服侍，一副地主老財?shù)膽猩⒛樱z毫不知道他在人家小姑娘心里已經(jīng)成為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之一了。

    ……

    與寧國府隔了幾條街的一處府宅的花廳之內(nèi)，兩個人對坐著喝茶。

    其中一人身穿儒衫，端莊而坐，面帶笑容，正是賈清在國子監(jiān)中的數(shù)算老師錢先生。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的道士。

    “伯長兄仙蹤飄渺，今日如何得閑，前來看我？”

    錢先生似乎很高興，對三羊胡道士笑道。

    三羊胡道士親昵的撫著他的小胡子道：“我從蘇州來，聽林如海對其新收的一名義子大加贊揚，言其為當世最為杰出的少年俊杰，我固好奇，特來京中一瞧，順道來看看錢兄。”

    錢先生道：“既為此事而來，則伯長兄此行不虛也。”

    三羊胡道士疑問道：“錢兄何出此言？莫非，你也識得此子？”

    錢先生笑道：“自然識得，他在國子監(jiān)中求過幾年學(xué)，如今也才剛剛肄業(yè)而已，說起來他也算是我的弟子。”

    三羊胡老者精神一起，道：“既如此，依錢兄看來，如海之言，可否為真？”

    “毫不為過。”錢先生微笑道。

    他這副模樣，倒是令三羊胡道士有些疑惑了，道：“林如海修學(xué)的是正統(tǒng)儒家經(jīng)義，那晚輩若是從小習(xí)學(xué)，再加上過人天資，能夠?qū)W有所成，得如海看中，此不為奇。但我素知錢兄與我一般，不苛求經(jīng)義之學(xué)，如何竟似對其也十分稱頌？”

    錢先生聽了笑笑。不苛求經(jīng)義之學(xué)，在有些人眼中，就是不務(wù)正途，學(xué)些旁門左道了……

    他還好，只是喜歡研究數(shù)算而已，但他知道，面前這個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的三羊胡道士，對于除了正統(tǒng)儒學(xué)之外的那些雜學(xué)左道，精研極深。

    用所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xué)龐收等詞來形容也并不為過。數(shù)算，也只是他涉獵的眾多雜學(xué)中的一種，他們最初也是因此而相識。

    “不滿伯長兄，錢某曾自以為在當今之世，除了家?guī)熍c錢兄等少數(shù)幾人之外，對于數(shù)算一道的研究，也算到了極深的地步。可是，自從遇見其尹始，我才發(fā)現(xiàn)，世間之萬般學(xué)問，當真有天賦異稟之說！

    錢某大半生的精研，居然還抵不過一名半大的少年……”

    三羊胡道士真的吃驚了：“錢兄的意思是，他在數(shù)算一道上居然也深有研究？”

    他也喜歡研究數(shù)算，也知道數(shù)算在當今世人眼中的地位。對于一個家道優(yōu)渥的權(quán)貴子弟精研數(shù)算一道之事，由不得他不吃驚。

    錢先生笑道：“伯長若是不信，到時候不妨一試，定不會讓伯長失望就是。”

    如此成竹在胸的話，讓三羊胡道士沉吟起來。

    原本不過是出于對林如海的感激之情，聞之新得一子，所以前來瞧視。如今一聽其竟不是普通儒道學(xué)子，他心中一下子就起了心思。

    他，不是正憂一生所學(xué)不能傳揚于世，因而每每遺憾嗎？若是那后生真的如前兩人所言那般，自己就將之收為弟子，傳授畢生之所學(xué)，讓其代為傳揚，豈不正好解去這一憂愁？

    三羊胡道士眼中，已經(jīng)泛起強烈的捕獵之色。夢入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