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信,也不信
自從出應天府后與趙楦的那一夜,徐子楨的體內又積蓄了許多內力,可以這么說,至少在近幾個月里,他將一直是個內家高手,區區兩層樓,隨便一跳就能上了。 二樓的走廊里依然空無一人,靜得連鬼都沒一個,到了這地步,徐子楨索性豁了出去,來到走廊中央唯一亮著燈火的那間房外,一腳蹬開了門沖了進去,可是才進門他卻愣了一下。 只見房內擺設很簡單,只是一幾兩椅加個書架,當今大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正端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中,身上穿得好端端的,茶幾上擺著一個小火爐,爐子上架著個茶壺,正咕嘟嘟冒著熱氣。 “你比我預料得來得晚了些。”吳乞買不見任何緊張之色,神情自若地坐在那里擺弄著茶壺,然后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坐。” 徐子楨站了片刻,認真的看了一眼這個當今大金國皇帝,吳乞買的氣色很差,臉色蠟黃,雙眼凹陷,再聯想到剛才的那個太醫,徐子楨斷定吳乞買已多少日子好活了。 吳乞買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在猜,我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對不對?” 徐子楨微微驚詫,這貨能看穿自己的心思?老狐貍……不對,他的年紀也就四十多,充其量是頭中年狐貍。 吳乞買拿起茶壺給自己的茶盞滿上,又另外倒了杯,然后敲了敲茶幾,似是自言自語地道:“自從天羅給我發來急報,說你從揚州開出了三艘大船,我就在等著你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頂著北風開來的這里,但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徐子楨回過神來,走到那張空的椅子邊坐了下去,手中的刀沒有入鞘,就這么反手握著,貼在手肘邊。 茶是燙的,冒著熱氣和香氣,能聞得出是上品的味道,徐子楨已經一整天沒喝到熱茶了,也不再客氣,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吐了口氣道:“好茶。”然后扭頭看向吳乞買,“病了很久了?” 吳乞買笑了笑:“對,很久了。” “你等我,是有事要我幫忙?”徐子楨就象來到了自己家里,拿起茶壺給自己的茶盞倒滿,又給吳乞買也添了些。 “呵。”吳乞買輕笑了一聲,斜睨了他一眼,“我乃君王,會有何事要你幫忙?” 徐子楨聽出他話里的言不由衷,身體往后挪了挪,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翻了個白眼反問道:“那你一本正經等我干毛?” 這兩個人,一個是當今皇帝,一個是“逃亡”中的平民,可現在卻象是兩個好久沒見面的老朋友,坐在了一起喝茶聊天,如果被毫不知情的人看到,根本不會相信這是一對敵人。 “徐子楨。” “說。” “你……”吳乞買端起了茶盞,象是在考慮著措詞,又象是在欣賞茶盞上的花紋,片刻后才問道,“傳聞你能預知后五百年,可是當真?” 徐子楨懶洋洋地道:“其實不止,我能知八百年,不過你真信么?” “我信,但也不信。”吳乞買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緩緩說道,“我聽過見過你的種種神奇,所以我信,但我又是一國之君,所以,我不信,也不能信,你明白么?” “明白,很明白。”徐子楨點了點頭,他怎么會不明白,在他那年代沒有皇帝,但是多少身居高位的官員嘴上說著不要封建迷信,但暗中不還是照樣禮佛,甚至動用權力在廟宇中爭一柱頭香? 兩人的對話到這里又停了,又開始各自喝起了茶,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闖了過來,喝罵聲,打斗聲響起,還不時夾雜著幾聲慘叫。 吳乞買忽然抬起頭看著徐子楨,說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徐子楨對屋外的聲音毫無反應,連眼皮都沒抬,說道:“問吧。” “我想知道,百年之后我大金將會如何?” “呵,你的想法不錯,百年?” 吳乞買皺起眉頭:“你的意思,莫非是說我大金國將不復存焉?” 徐子楨道:“連你們這女真族都不會再有,還說什么大金國,哦,我沒有在嚇唬你,信不信你自己決定。” 吳乞買又沉默了,擰著眉頭喝了一口茶,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似乎這個答案早有人告訴過他。 徐子楨也不再開口,只是看向了門口,象是在等什么人。 門外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入侵的人象是已經沖進了門里,很快,大門被人又踹了開來,十幾個黑衣人沖了進來,然后全都愣了一下。 為首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少年,正是高寵,在他手中持著的是柄狹長的刀,那是神機營的標準配制,烏茲鋼刀。 “姐夫,你……在干嘛?”高寵有點發懵,在他概念里這時的徐子楨只會有兩種動作,要么正拿刀架在吳乞買脖子上,要么已經光榮犧牲躺在了地上,可是他沒想到這兩種情況都沒發生,反而只有相親相愛聊天的倆人。 徐子楨翻了個白眼:“你瞎啊,沒見我在跟老吳喝茶么?” 吳乞買也笑了:“茶不夠了,就不請你們喝了。” 高寵的腦子有點跟不上了,他身后那十幾人倒是還好些,那都是經過蘭州一戰的老馬賊,向來知道徐子楨的不正經。 “不是,我是說……這真是金人皇帝?”高寵終于回過了神來,打量了幾眼吳乞買,“姐夫你不是該跟他談談條件什么的么?” 大門就這么敞開著,徐子楨看了一眼門外黑漆漆的夜空,意味深長地說道:“理論上說我是該這么做,但是現在我覺得還得等等。” 高寵奇道:“等什么?” 徐子楨沒再說話,這時樓下忽然又傳來一陣嘈雜之聲,而且比之剛才更響更亂,接著樓梯上的腳步聲噔噔的響了起來,高寵等人急忙往徐子楨身邊圍了過來,刀口朝外警戒著。 只見一群全身甲胄的禁軍沖了進來,手中鋼刀短弩,對準了屋里所有人。 “哎呀呀,這宮里的守衛怎的這么差,居然會放進這么多刺客來?真是該死。” 一個輕浮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接著一個錦袍青年吊兒郎當地走了進來,走到門口時他頓了頓,身體往門邊一站:“父親大人,這亂的,可得您來主持大局才是。” 從他身后走出一個略有些發福的中年人,負著雙手踱進屋來。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們爺倆。”徐子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