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看日出
劍骨第一百七十九章看日出芥子山上，黑云壓頂。 滿城烏云密布，宮殿幾乎破碎，山上一片寂靜，洶涌風(fēng)聲灌耳。 獨(dú)坐皇座上的黑衫男人，終于睜開眼睛。 一雙眼瞳宛如墨染，沒有雜垢，滿是無情。 白亙站起身子。 那座巍峨立于烏云雷霆中的高山，山巔炸起一道悶雷之響，黑夜瞬間變?yōu)榘讜?，一瞬照亮的景色之中可以看到，順延山脈的數(shù)千丈山脊山階，扎根生長著無數(shù)粗壯黑色根莖。 整座巍峨芥子山，好似一株參天大樹。 根莖扎根的大地，妖潮如種，一尊尊生靈，無論有無開啟靈智，是否踏上修行之途，此刻盡皆俯首，無比神圣莊嚴(yán)地叩拜最高處—— 那立于高山之巔的白亙。 寧奕，白亙，兩人隔空對望。 虛空之中，好似生出一片影壁，映射兩人此時此刻的景象。 一邊是烏云壓山的東妖域，一邊是萬里晴空的北荒云海。 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反差。 “寧……” 白亙剛剛想要開口說些什么。 云海那端的寧奕，毫不留情地彈指，影壁破碎。 …… …… 寧奕根本不想浪費(fèi)時間，與白亙進(jìn)行無謂的爭纏。 收回細(xì)雪，直截了當(dāng)?shù)貜棾鲆恢浮?/br> “嗤”的一聲。 神火洶涌，從指尖掠出！ 瞬間，那儒衫白亙鮮血潺流的額首眉心，燃起沸騰火焰。 同為生死道果境，分出勝負(fù)，生死，殊為不易。 若他滅字卷未被收回，或許還有一戰(zhàn)之力……如今這具分身失去根基，與寧奕廝殺交手，已迫不得已借用芥子山的黑暗神力。 行棋至此，白亙心中已有四字。 大勢已去。 于是他默默抗下神火灼燒之苦痛，神情不變，輕聲道：“寧奕……我們還會再見的。” 聲音落地。 儒衫衣袖倏忽膨脹起來—— 白亙那具高大瘦削的身軀，像是一枚充了氣的氣球，數(shù)息之間，陡然膨脹，整座云海都因這具瘦削身軀的膨脹，而躁動不安。 “這是想……自爆？” 火鳳神情一變。 洛長生面色淡然，一只手輕輕搭在灞都二師兄肩頭，輕聲道：“無須慌張。” 他一直觀察寧奕神色，從頭到尾，處變不驚，仿佛白亙的每一句話，每一次出手，都未超過寧奕預(yù)估。 從光陰長河歸來之后的寧奕…… 已非一月之前的那個寧奕。 衣衫依舊，但卻是真真正正的天差地別。 見面前那具身軀，倏忽膨脹起來，要竭盡全力與自己做最后的困獸之斗，寧奕眼神冰冷，只淡淡說了一句。 “走好，不送。” 白亙這手段，寧奕已在樹界見識過一次。 此時此刻，毫不猶豫，再是一劍！ 這一次，寧奕動用生滅兩卷，加持三縷神火。 一抹雪白虹光飛過！ 白亙頭顱高高拋飛，整具隨時可能爆炸的巨大身軀，宛如泄氣，高高鼓起，最終無疾而終地焉了下來。 劍意遞出的那一刻，磅礴神火，已經(jīng)將他的經(jīng)脈盡數(shù)封鎖。 昔日皇帝，在寧奕面前，連自爆的權(quán)力都不再有。 這一縷神念，脫離身軀。 虛空之中，猶有陣陣?yán)滓艋厥?，威?yán)浩蕩。“寧奕……我在芥子山……” “等你！” 寧奕聞言，冷聲一笑，望著那遠(yuǎn)方虛空，忽然伸手。 空之卷幻化門戶！ 一只大手如閃電般，攥住那縷飛速逃掠的神念。 “寧奕……你？！” 那聲音又驚又怒，顯然是沒想到，寧奕還有這等手段。 “堂堂白帝，不惜以生死道果之身，在云海追殺我如此之久，功敗之后，總要有割rou飼鷹的覺悟?！?/br> 寧奕攥住神念，笑著道：“你本尊留在芥子山問道不朽，決戰(zhàn)之際，我斬你一縷分身神念，不算過分吧？” 不給白亙?nèi)魏伍_口機(jī)會。 寧奕冷冷握攏五指。 “轟”的一聲！ 虛空迸發(fā)雷霆脆響，這縷神魂被直接捏得爆碎開來，寧奕再是冷冷拂袖，揮手所及，神火將儒衫尸骸滾滾燒起。 修成生死道果，又能如何？到頭來，不過是一抔齏粉罷了。 鯤魚背上，洛長生李白桃神情釋然。 火鳳則是眼神復(fù)雜。 他與白亙廝殺已久……同境之中，戰(zhàn)力懸殊不大，但也只能苦苦周旋。 如今寧奕破關(guān)。 只是數(shù)招，便如砍瓜切菜，將白亙?nèi)迳婪稚斫g滅。 能入生死道果境者，誰不是萬里取一的絕世天才？誰甘愿低他人一頭？ “火鳳兄。” 恍惚間，那襲黑衫一步踏出，已來到火鳳面前。 寧奕神色誠懇，雙手抬起，對著面前紅衫妖修，認(rèn)認(rèn)真真揖了一禮。 火鳳怔了怔。 “若無火鳳兄出手阻攔……”寧奕認(rèn)真道：“那日白亙截殺，我與鯤魚，恐怕兇多吉少。” 到頭來，免不了一場死戰(zhàn)。 即便僥幸能遁入光陰長河，也是九死一生，或許會死在長河之中，也說不準(zhǔn)。 能有如今造化，全憑火鳳出手相救。 “大恩不言謝。”寧奕悠悠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攻破白帝。” 火鳳面色一凜。 人妖兩族，仇怨再深，那也是人間之事。白亙串通影子，意圖侵蝕兩座天下，是為兩族之共敵。 “寧兄說得不錯?！被瘌P神情肅穆，道：“我即刻動身返回鐵穹城，這就召集諸部，同伐東域。” 火紅身影即將動身之際—— “等一等?！?/br> 寧奕溫聲開口，同時他再次伸出五指，七縷天書光芒掠出，在空中翻飛，其中以時之卷為主，整片云海，似乎都凝滯下來。 “嗯？”火鳳瞳孔微微收縮。 只見這片云海，瞬間垂現(xiàn)無數(shù)紅影，自己這三十四天來的逃殺斡旋軌跡，都在此刻盡數(shù)展現(xiàn)，而寧奕則是伸手輕輕一撈。 “嘩啦啦——” 誰說井中撈月，只能撈得一片虛影，滿手夢幻？ 那是因你境界不夠！ 一枚枚破碎刀鋒，被寧奕撈出，時之卷席卷之下，億萬枚刀片如粼粼波光，震蕩出清脆聲響，rou眼可見的，在倒懸海海水中洗滌沉淪的銹跡，被沉淵破壁壘砍出的傷痕，被白亙滅字卷擊碎的鋒刃……都在回溯之中，回歸完整，圓滿。 火鳳面色震驚，看著這堪稱神跡的畫面。 “舊刃已去，這是新翼?！?/br> 寧奕笑意盈盈，撈出那完整的天凰翼，然后再次揖禮，道：“一點心意，算作謝禮。還請……收下。” 火鳳小心翼翼接過，他只一念，便將其重新煉化……這天凰翼的氣息無比熟悉，就是自己先前所煉化的靈寶。 天凰翼……已在白亙滅字卷一斬之下，支離破碎。 寧奕將其“復(fù)活”了，這便是時之卷大成的威力么？ “看來在鐵穹城，我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火鳳深深吐出一口氣，沒有客氣，背后那對嶄新羽翼鋪展開來，凌厲熾焰繚繞云海之間，他雙手抬起，拱手還了一禮。 下一瞬。 消失云海之間。 火鳳離開之后，云海并沒有寂靜太久。 “該做的這些，都已做到了?！?/br> 洛長生神情笑意逐漸收斂，他輕聲道：“那一刻到來之前，我要留在云海。” 看似安詳?shù)脑坪?，其實并不太平?/br> 鯤魚口中不斷發(fā)出低沉的磨牙聲音，如果仔細(xì)感受，便不難察覺，四面八方的平穩(wěn)云流，有了一絲絲的顫動。 其實，不止是云海。 兩座天下，皆是如此。 倒懸海的枯竭，導(dǎo)致這片世界的空間……不再那么穩(wěn)定。 李白桃卸下腰間狹刀，擱在桌面之上，她盯著洛長生，眼中滿是提防，以免在這關(guān)鍵時刻被打暈帶走。 “我不要走！” “你是我夫君，我不能拋下你不管！”她抱住一條桌腿，撒潑打滾，道：“在光陰長河，反正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我要與你一同留在這里，大不了再死一次！” “說什么晦氣話呢？” 洛長生哭笑不得，神色卻是一下子無言下來。 在很久之前，他的確有打暈李白桃的想法。 但仔細(xì)想想……若“那一日”當(dāng)真到來，即便把李白桃?guī)ё?，又能如何?/br> 天上地下，不都一樣。 “你當(dāng)然不會走，而且也不準(zhǔn)走?！?/br> 光陰長河漂流萬年。 或許某尊寂滅的石像，只是rou身枯朽，最后一縷精神，游曳于神?；钏?，肚子忍耐萬年孤獨(dú)。 在這一刻，謫仙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緩緩坐下來，端起木桌上的一盞酒，說出了人生當(dāng)中第一句頗為輕佻的情話。 “你要好好陪著為夫。” 為……為夫？ 這是洛長生平時能說出來的話嗎？ 李白桃瞬間面紅過耳，她連忙抬頭去看，長長吐出一口氣。 寧奕已不見蹤影。 那來家伙，總是無影去無蹤的……不過這樣也好。 “怎么，害怕別人聽到？” 謫仙再是一笑，問道：“有膽喊我夫君，沒膽行夫妻之事？” 腰身被攬，素裙女子嚶嚀一聲，枕在謫仙肩頭。 大墟之上，旭日初升。 這一刻，四周不再是晝夜破碎的刺目奇景，不再是長河震蕩的顛沛流離。 無盡暖光照拂而下，云海鍍上一層淡淡金色。 洛長生白衣也鍍上一層淺淡金色。 他望著那輪大日，震顫的虛空先從穹頂開始，極致純粹的烈陽之上，生出了rou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漆黑裂縫。 一縷一縷，此刻幾乎可以忽略。 “白桃。” 謫仙聲音慵懶，笑道：“陪我一同，看這云海最后的日出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