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話 夜色微涼
化羽的問題將虛禹問懵了,他不明白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是看著他停了片刻才回了句:“小小年紀懂什么?” 化羽卻沒理會,而是繼續問道:“聽說,在你妻子懷有身孕的時候你卻把她幽禁起來。你去看過她嗎?” 虛禹更是一愣,自己的私事而且還隔了兩百多年,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他瞪著化羽沒有吱聲。 化羽卻緊接著自問自答道:“沒有!你從來沒有去看望過她。哪怕是你們的女兒降生,你都不曾見過她。” 化羽的話完全正確,虛禹不由想起當年發生的種種,那些往事對他而言就像揭開已經結痂的傷疤露出鮮紅的血rou一般,他也是痛過的。 所以,他與百里孤大打出手,一劍了結所有情分,然后他將雪兒捉回并且幽禁起來,從此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后來,山子跑來告訴他雪兒生下一個凡人女嬰要他偷偷帶下山交給百里孤。山子是雪兒的仆人,她曾對他有救命之恩,但他在這件事上選擇了背叛,從此跟在了虛禹身旁。 “我真替你的妻子感到不值。”化羽說道,“她跟我那傻乎乎的娘親一樣,都愛上了不該愛的家伙。” 化羽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朝青羽瞟了一眼,他的聲音不大,不確定青羽是否有聽到。接著,化羽俯身趴在虛禹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然后直起身子輕蔑道: “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因果呢?”說罷用挑釁的目光看了虛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此時的虛禹,五臟六腑正在翻江倒海,原來,自己苦尋兩百多年的東西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他怨雪兒為何不跟自己講真話,他怨山子怎么如此粗心,他還怨百里孤,如果當初他不曾答應雪兒那荒謬的要求自己就不會誤會,就不會錯過與雪兒和好的機會…… 他怨所有人,唯獨沒有自己,他懊惱卻毫無悔恨,他的憤懣越發尋不到出口,于是一口血噴了出來,隨之胸前的刀口也一下子崩裂開,鮮血瞬間浸透衣衫。虛禹身上的妖息急速銳減很快就覺察不到了。 化羽知道虛禹將死,只是沒有料到自己的一番話竟能直接送他去見閻王,他下意識地朝鶴舞望去,雖然他在心底對虛禹的死感到甚是解氣但一想到鶴舞仍止不住地一陣陣揪心。 一切發生得太快,眼前的局勢變化也大大出乎所料。這時,輪到鳳鳴輕輕扯了扯鶯歌的袖邊。看著鳳鳴已經大步上前,鶯歌便也趕緊跟上。 二人來到逸一近前躬身施禮,鳳鳴先道:“仙尊,弟子齊叢有禮了。” 鶯歌輕瞟鳳鳴,只好跟著道:“在下鶯哥。” 逸一看著他二人問道:“二位是?” 鳳鳴忙答:“弟子乃金羽閣閣主,我的師弟主掌翠羽閣,我們都是五梅峰上修仙的弟子。今日得見仙尊真是三生有幸。” 逸一淡淡地看著眼前兩個年輕的后生,回道:“今日之事事發突然,我也是正好途徑此處給碰到了,個中來龍去脈稍后還需向諸位了解清楚。畢竟,四羽閣修仙一事在仙門也是有耳聞的,突然發生這樣的事的確需要一個說法。二位既然各掌一閣,便要安撫好眾弟子,切不可再生事端。待我將所有事情弄清楚也當給大家一個交代。” “弟子一定盡心竭力。”鳳鳴說著再次深施一禮。鶯歌見狀也跟著施禮,二人于是退下。 待二人走后,尙輕才上前道:“這里的事真的傳到奉仙門了?” 逸一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圍,回道:“還是找個說話的地方吧!” 這場動蕩似乎因為逸一的出現被暫時平息下來,不管所有人心里怎樣想,私下里又如何議論,五梅峰的夜晚還是和往常一樣安靜,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畫音居內,逸一盯著尙輕將藥丸服下,然后嘆了口氣,責問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要命了嗎?” “你都看到了?” “不然呢?你這膽子怎么這么大,對方雖說是妖,但術法也不弱啊,萬一有個閃失?” 尙輕淺淺一笑,“別忘了我可是劍仙,劍氣一出我就知道挨這一下還死不了。” 逸一氣道:“即便如此,傷了仙身又是何苦?你不會是為了……” 尙輕點點頭,“到了分別的時刻,發現很難說出口。既然如此,還不如用這種方式訣別。” 逸一輕輕搖了搖頭,“十九年前你突然沒了音信,都以為你是忍不了地府的日子,或是在鬧脾氣。但我知道你不會那么沒有韌性,一定是發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這些年我找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沒有你的蹤影,若不是今天,” 他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然后接道:“偶然路過,絕對想不到你竟然會屈尊在一個半人半妖的修仙人門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 尙輕看著逸一,想到十九年前那個寒冷的夜晚,她的心中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只是其中的牽連恐怕并不簡單,她覺得眼下還是不要讓逸一知道的好,于是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都怪我一時大意被幾個游魂所傷,是青羽出手相救。我聽說過萬妖谷的事情,就向他求證,知道了他的遭遇和復仇的決心。那時距離與府君的契約只剩不滿二十年,我就想留下來幫他。你知道的,我從不欠人情。” “報恩?”逸一微微點了點頭,眼神里卻藏著一絲看破不說破的意味,“是你的做派。” 他從未想過司劍和青羽會有交集,而能讓這位驕傲的上仙放下身段許十余載陪伴的原因也絕不會僅僅是為了報恩。難道說她早就對青羽生了情愫,所以當年才會…… 可那都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怎么會?逸一想不通,卻又不能問,不好問,只能在心里暗暗思量著。他知道司劍絕對不會將真實身份告訴青羽,她應該清楚如果青羽當真要報仇,那么他的仇人就不會只有虛禹,畢竟,當年血洗萬妖谷的是仙弩陣。 “對了,”尙輕突然問道,“這些年里府君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你是不是想問你的不辭而別有沒有讓府君大發雷霆?” “有嗎?” “你說呢?如果真有什么,依府君的脾氣你還能踏踏實實地在凡間過了這些年?” “你是說府君沒有追究?” 看著尙輕疑惑的眼神,逸一輕輕笑了,“府君雖然脾氣暴躁了些,卻是個性情中人。你都服了近五百年的役,就差這十幾年,他還不至于這么計較。何況——寒諾已經醒了。” “寒諾醒了?”尙輕的眼睛中突然閃爍出光彩,興奮與激動溢于言表,“他真的醒了?那就是沒事了?仙骨呢,有沒有受影響?” 面對尙輕連環炮般的發問,逸一只能笑笑,然后緩緩道:“寒諾已經完全清醒,仙身、仙元都無礙。只是要徹底恢復如初還需要再耐心調養個——十年,十年就夠了。” “還要十年啊?”尙輕的臉上難掩一絲失望。 “你這是什么表情?當年我見到他的時候可是仙元已碎,仙骨盡毀,就差一口氣就徹底沒救了。還好有我這個醫中上仙鍥而不舍將近五百年,耗費多少仙神氣力才將他治好,而這一切說到底是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