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幻覺障目
精通漢語的大師自然充當了翻譯的角色。 他輕瞇鳳眼,似乎在向來人介紹著他們的身份。 不多時,念蟬踏步歸來,偃文師觀察臉色,連忙伸頭詢問: “怎樣?” “自是歡迎二位的到來。不過…” 念蟬言語晏晏,表情微妙,卻是抿了抿嘴: “我聽聞,這名年輕女士,似乎大有來頭。” 偃文師默默繃緊了身子,他干咽著喉嚨,勉強笑了笑: “她…確實有些奇怪的能力。” 和尚聽到確認,不由朝緩步而至的接應悄聲說了什么,對方打量起一前一后的兩人,點了點頭。 氣氛些許僵直,一番等候的偃文師還是待到了念蟬的回復: “貧僧已讓人開灶生焰,為各位接風洗塵。這便請吧!” 二人面面相覷。他調轉身子,舔過干咳裂唇,精疲力竭的臉上洋溢紅潤。 “這么說,要開飯咯?”阿狄麗娜揉起眼來,肚子早已咕咕抗議。 他拉起女孩的手驚奔出去,腳掌鏟飛泥濘,好像全無倦色了。 阿狄麗娜幽幽問道:“是在這兒吃嗎?我都聞到烤rou的香味了。” 偃文師喘息間聽見對方的話,不免吃了一驚,這里又怎會有rou香? 這丫頭,該不會餓瘋了吧。 不過,耗費了如此體力,更是九死一生,就算鐵打身軀恐怕也絲毫招架不住。那些個異能者,能扛得住輻射是不假,但想來是難頂饑餓的。 想著,他仿佛也聞到那股,虛無縹緲的rou糜之味了… 僧兒伸出一只手,示意齋堂就在前方丘聳的大漠里。可他還未動身,他倆就混到一通軍民中,宛若惡鬼鋪食般,扒了上去。 念蟬面色微澀,遭蜂擁的人潮擠到一邊。 他望向扎寨的地方,人頭們聞尋著飄香鉆向了屋內。喃喃嗤言:“十方一粒米,大如須彌山;若人不了道,披毛戴角還。如此可怎得好喲!” 神情恍惚,偃文師似踏祥云,腳部綿軟,像是扎進了金光燦爛的廣秀云宮。 二人面對滿桌琳瑯仙食,都大快朵頤,嚼得如癡如醉。 心中怎會飄然升騰了一團妙然快活的云霧。這朦朧間,仿佛有一只肥美的野豬,騰云駕霧地朝他們口中奔來。 一個聲音扯嗓尖叫:“叫我吃了你吧!叫我吃了你呀!!” 說話間,那豬就到了跟前,乖乖地俯下身子,一道輕煙變換散開,竟化成了一盤多汁rou嫰的烤乳豬來?! 偃文師興奮至極,摩拳擦掌,伸出一只沾滿糟糠的消瘦爪子,將那些個佳肴玉瓜分了干凈,蹭哩牙紅齒黑油漬滿嘴爬。 怎地,空中環佩叮當,仙樂裊裊,一尊威嚴的四臂戰神乘輦而來。祂一步向前,先讓眾仙兵退后,又望起狼吞虎咽的眾人,伸著上下亖手,揮舞狂笑:“大肆吃吧!這便是犒勞爾等并入我軍,為汝特地準備的飯菜!” 阿狄麗娜忽覺有香風驟降,虛空中有瓜果珍饌、龍肝鳳膽隨風而落,下面的人紛紛張嘴,卻為來不及接住食物而懊惱。 祂掩面彎眉,轉頭悄聲沖仙將: “幾碗清湯寡面,竟打發了?…” 偃文師聽到了熟悉的漢語,身子一個不穩,差點從天上跌落云潭。 他抬頭看向這神。雖眼眶內重影起泡,但又定了定,注意到祂那身飄渺羽衣,在眨眼間閃成了迷彩斑斕軍服,可又瞬息復原。 saosao頭,偃文師只見那仙家胸口還戴著某種奇特徽記,上繡文字也并無印象。 莫不會寫的是“食神”吧!他為自己這個想法暗自發笑。 肚子的咕咕顫叫音將他一把拉回泡影。 那虛空上墜落的食物實在繁多,他拼命吃下,卻根本沒有裹腹之感。 想來是嘴巴太小,根本來不及接住。偃文師頗為懊惱:要是能有一百個肚子該多好呀。 他心下如是想著,體內扯碎般地開始分裂,頃刻便化作萬千分身,那重天域無不是偃文師,無不是爭食者。 突兀,香風止了。再沒有新食物落下來。 眾人意猶未盡,像那古畫中扭曲體態的惡鬼,翻面青紅獠牙,紛紛抱怨起天來。 緊接著,又聽見空中法鼓聲揚,法螺莊肅,又有一神威儀棣棣,駕駒而過。眼見眾人懊惱,喝道:“噫,光有好菜,沒了好酒怎會成?來人吶,將我那壇蒸酒抬來!” 二人正狐疑之際,忽覺有瑞雨飄來,仔細一聞,竟有粟米之香,原來灑落的都是瓊漿玉露。 那些“人”方才還在怪早早撤了佳肴,現在都各個饕餮模樣,張開血盆巨口,吞咽起血滴似的朱紅美酒來,不多時,俱現酩酊之狀。 偃文師雙眼迷離,又瞥見這神明醉得手舞足蹈,全無雅態,胸口怎也有那辯識不得的徽記… 哎嘿,嗝! 莫非是“酒神”? 他本就非善飲之人,這時怎還有些清醒,卻見那些個軍民都癲狂不已,在酒雨中劃起不知名的拳來。 這可真是絕美的蒼景吶。 他心里想,倘若時間就此留在這里一刻該多好? 乘興所至,心無旁及。 少了殺戮同死亡。有的只是五花馬,千金裘,和那忘我的狂歡。 忘我…的狂歡?他怎會有這種想法?自己不應該早就癡醉了嗎?如此清晰的念頭… 又聽得身后有人炸雷似尖吼:“偃文師!快醒醒吧!” 哎喲!痛! 他忽覺腦門后被人重重鑿了一下,忙捂著頭大叫。 偃文師這才清明著了。四下里看了看,卻發現同行的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只有阿狄麗娜滿臉慍色地看向他:“我在外面等你。” 她扭起腰肢離開了。他自己用手抹去嘴角豆藿的殘渣,拇指橫在眼前許久。 待視野凝聚,忽見到指尖上的蔬菜殘渣,挑眉拍堂而起,正欲開口詢問,卻惘然探向不遠處桌邊坐著看他的陌生人群。 偃文師吸了口爽朗涼氣,腦袋清明些,有男女殘兵坐在那里閑聊,都拐回了視線。而他也不能完全聽明白人們在說什么,只依稀明白: “餓壞了”、“真不容易”等等詞匯。 原來只是幻覺…不過短時間內暴露到輻射中,都需要面對如此瘆人的副作用嗎… “偃施主,飯食還可口?” 他慌忙回頭。唇又揚成了月牙,原來是僧人念蟬。 “呃…可口!害,可真香得很吶。” “那便好。這里地處荒僻,難覓珍饈,小僧還怕你們吃不慣呢。” 偃文師冷不丁瞧了一眼桌上的美味: 佳宴自是不可能存在了。 有的不過是些紅皮沙泥、生石花、菽糜什么的,看樣子烹飪簡陋,想來是少著鹽,緩添油,以水煮沸之罷了。 他一時愕然,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吞吞咽咽,半天才反應過來:“呃…啊?嘿!怎么會,我倆早都餓了很久,前胸貼后背,吃嘛都是香噴的。” 偃文師如是回答,這才意識到方才的不雅: “我剛剛…是睡著了嗎?” 僧人遲疑了一下,回答說:“嗯。見其睡得香甜,不便叫你,想來是連日奔命,實屬困倦了吧。” 吃飯后的偃文師此時精神抖擻,并不覺得累,反而對之前夢中的境遇還有些流連。 僧人又開口了:“施主若不愿出去,貧僧這里還有解乏提神的好茶,不如來飲一杯吧。” 偃文師什么也沒想,就隨口回了句:“好。” 那念蟬從柜內取出一臺石甕,從里捏出半兩茶葉放在杯中。遂取來熱水沖泡,等葉尖翻滾三圈,遞給了對方: “此地取水異難,貨物奇缺,還望施主莫要浪費。” 偃文師聽了這話,看向水中搖曳的珍湯,一臉疑色地接過茶來,吹了吹,輕輕抿了一口。 臥槽!這啥鬼東西?! 難怪那僧人要他不要浪費,原來早知道這玩意難喝到想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