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絕殺
那座大橋之上的紫袍男人站在天地分界線上。 他面前是無量光明,身后是漆黑深淵。 冥河之水滔天而起,翻滾凝聚,形成天幕,一半清澈一半漆黑。 紫袍大國師面色平靜,望向干涸的河床之上。 那里站著三個年輕人。 青石小和尚微笑開口道:“大國師,你要留住我們?” 紫袍玄上宇默默點了點頭。 青石小和尚又笑著道:“你留得住我們?” 前一句是指想法,后一句是指能力。 紫袍大國師面色如水,平抬雙袖,袖內十二柄骨劍緩緩停止旋轉。 “你們一位是地藏菩薩的轉世之身,一位是遠古龍雀的刀鞘魂魄,還有一位坐擁兩大天相,在劍主大人的相助下短暫開到了極高的層次。都稱得上是人族真正的天才。”玄上宇的聲音不帶感情:“按常理來說,以你們三人的戰(zhàn)力,世上的確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但我若是不攔你們呢?” 紫袍大國師袖袍之中的十二柄骨劍醞釀已久,剎那疾射而出。 十二道流光直入大地。 遠方大地微微震顫。 玄上宇十指微鉤,上抬。 大地被十二柄骨劍撬動,接著陸地起伏。 “整座佛骸的規(guī)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而這個世界已經走到了盡頭,正處于最后崩塌的時刻。” 玄上宇輕聲道:“敢問菩薩,若是這片佛骸的規(guī)則要攔你們,你們真能出得去么?” 地藏轉世的青石小和尚眉眼自若。 他的青袖鼓蕩,雙手合十。 天地大勢蓄勢而起,在青石背后緩緩醞釀。 要凝出那尊檀陀地藏佛像,來渡化一切危機。 而站在橋上的玄上宇平靜說道:“菩薩.....你太小瞧我了,我還是有一些手段的。” 紫袍大國師單手結印。 易瀟微微瞇起眼,看著那道印法。 小殿下與魏靈衫對視一眼,彼此微微點頭,互通心意。 這位紫袍大國師所學頗雜......在繼佛門手段的十二柄骨劍之后,此次結印,引動天地,算是仙家手法! 冥河之水開始收縮,在印法之下凝結再凝結,水汽收攏。 漆黑之色的巨大水劍倒懸天地之間。 “封禁仙術......” 玄上宇聲音平靜,一扣指。 “一封此間所有元力。” 一扣指之下,那柄漆黑水劍轟然下移,砸在大地之上。 千萬噸重的冥河之水四濺開來,吞噬一切元力,洪流肆虐。 冥河砸下,魏靈衫背后陡然生出兩只巨大羽翼,她伸出兩只手,拉住易瀟和青石小和尚后衣領,微微振翅。 破空而起,三人最終懸浮在冥河上空。 而站在橋上的紫袍大國師深呼吸一口氣。 “二封此間所有魂力。” 二叩指。 從那襲紫袍為圓心,一道無形波瀾瞬息蕩開。 紫袍大國師首當其沖,扣下第二道封禁之術之后,他的面色陡然蒼白一分,而自身的浩瀚魂海,以極快的速度萎縮再萎縮,最終化為一片枯海。 那道無形波瀾剎那掃過整片佛骸世界。 “鬼見愁”效力已經開始削減的易瀟被那道無形波瀾掃過,龐大魂海迅速枯萎,最終凋零。 “三封......” 玄上宇三扣指,聲音虛弱道:“此間一切氣血。” 這一指扣下,再度以自身為圓心。 整座佛骸的氣血開始潰敗。 一切生靈,無論是牽線玩偶,亦或是玄上宇自己,氣血開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削減。 如同初雪消融一般。 紫袍大國師的面頰以可見的速度消瘦起來。 他微微咳嗽,紫袍之下的身軀甚至多了一份佝僂意味。 那三扣指的手掌已經化為一層皮rou包裹的枯骨。 而三扣指之后,紫袍大國師已經無力在站在橋上,他以極緩的速度坐在橋面上,接著抬起頭望向冥河上空懸浮的三個年輕人。 遠方響起虛無縹緲的佛號聲音—— 青石閉眸盤坐在虛空之中。 他的頭頂,堪堪成型半尊的檀陀地藏法相將三人包裹而住。 第三道封禁的術法波動,被那尊檀陀地藏法相攔在三人之外。 千鈞而一發(fā)。 ...... ...... “一封元力,二封魂力,三封氣血......” 青石小和尚緩緩睜開眼,喃喃道:“這恐怕是傳說中的禁忌術法了,玄上宇出身佛門,卻沉迷于下九流門道的鉆研,與那位隱谷雜學大有徑同。” 小殿下的神魂此刻被完全封死,氣血也大大削弱。 他皺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 易瀟說道:“這道封禁之術,應該還有后續(xù)......只不過以他的狀態(tài),看來是沒法繼續(xù)往后施展了。” 魏靈衫收斂羽翼,點頭附和道:“這道術法逆天歸逆天,可施術者本身也要承受自己的封禁,他封了自己的神魂和氣血,已經到了極限了。” “元力、魂力、氣血......”青石小和尚仔細想來,此刻心有余悸道:“這道封禁之術若是能封佛門的緣法,恐怕今日真會落入他的算計。” 易瀟搖了搖頭,聲音平靜。 “我們......已經落入他的算計了。” “玄上宇只是想困住我們,讓我們隨這個小世界一同寂滅。”魏靈衫聲音平靜道:“此刻你的這尊法相不能移動,而一但松開法相,在元力魂力氣血均被封禁的佛骸,墜入冥河就是墜入地獄。” “我們現(xiàn)在看似八風不動的僵持,在佛骸崩塌的情況之下,無疑就是原地等死。” 易瀟淡淡補充了一句,又瞥了一眼青石,平靜道:“你神通廣大也沒有用,這算是悶殺了。” 小殿下將目光下移。 與那位跌坐在橋上的紫袍大國師對視。 玄上宇面色蒼白,嘴唇顫抖,神魂和氣血被自己親手封禁,此刻卻輕聲笑出來。 只可惜,氣血被封禁,他的聲音顯得沙啞而虛弱。 易瀟搖了搖頭。 “青石......”小殿下伸出一只手,搭在小和尚肩頭,望向那道橋上的紫袍身影,輕聲道:“你有心意通,我要與他說上幾句話。” 青石小和尚為地藏王菩薩轉世,此生身負三十大天人相,而收斂檀陀地藏神魂之后,覺醒前世的種種神通,其中一道神通就是心意通。 能與意念之中感應到的生靈進行交流。 這也正是先前易瀟在趕路之時與他進行交流的方式。 易瀟的手搭上青石小和尚肩頭,卻沒有第一時間傳話給紫袍大國師。 他傳話給了另一個人。 青石小和尚微微訝異,不由回頭望向易瀟。 ...... ...... 約莫半柱香后。 那個坐在橋上的紫袍男人,心底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易瀟聲音平靜道:“玄上宇。” 紫袍大國師聞言之后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 他失去了魂力的輔佐,此刻目力下降得厲害,已經看不清遙遠的三道身影。 易瀟的聲音不緩不慢傳來:“對你而言,失去了元力、魂力、甚至氣血,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這三道封禁奈何不了我們,你自然是知道的。” 紫袍大國師只是沉默。 聽著那個來自齊梁的少年不斷開口。 “青石是地藏菩薩的轉世,他踏入佛骸,就說明你的計劃......全都成功了。” “那株代表佛門香火的菩提已經被栽種在了洛陽。” “三生決孕育出的紫袍分身為你抗下了洛陽的業(yè)力劫難。” “至此,你完全可以離開佛骸,回到洛陽。” “可是......你為什么沒有走呢?你留在這里,拿著仙家禁忌的封禁之術,拼著兩敗俱傷,也要把我們留在佛骸,何苦來哉?” 說到這里,易瀟的聲音微微停頓。 而那個紫袍大國師只是靠在橋上,神色不變,微微抿動嘴唇。 小殿下說道:“洛陽那里,還有三百朵紅蓮。” “柳白禪死了,若是沒有紅蓮華手,這三百朵紅蓮相繼綻放,會一口氣引爆洛陽,把這座城市變成一座死城。” 玄上宇低垂眉眼。 “洛陽的劫力已經被清空了。” “沒有所謂的涅槃重生。” “你想毀了這座千年古都。”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解釋......你是個徹底的狂徒,可偽裝得再好,也有圖窮匕見的時候。”易瀟緩緩說道:“現(xiàn)在就是了。” 紫袍大國師靜靜聽著易瀟敘述。 最后易瀟問道:“可......為什么呢。” 檀陀地藏佛像庇佑之下,黑衣小殿下拿著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 “為什么呢?” 圖窮匕見這個詞,用在北魏大國師身上,有些好笑。 有些離譜。 就好像多年以前,佛門叛徒用在忘歸山大師兄身上一樣。 這是為什么呢? 易瀟輕聲道:“玄上宇......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啊。” ...... ...... 靠在橋上的紫袍大國師默默閉上眼。 他自始至終沒有開口,沒有反駁。 易瀟說的對嗎? 多年前世人說他是親手滅了佛門的叛徒,又對嗎? 玄上宇沒來由笑了笑。 既然那位菩薩有心意通,有些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 可紫袍大國師卻說出口了。 “洛陽......不會有事。” 魏靈衫和青石微微怔住。 這句話對他們而言,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荒誕可笑。 玄上宇親手封死了佛骸,又沒來由開口說了這句話。 這算是什么? 算是祈禱,救贖,還是自嘲? 這句話的確有些荒誕,甚至滑稽。 可對玄上宇而言并非如此。 因為他看了那本書。 從看到的那一剎起,到如今,玄上宇的本尊渡過了一個極為漫長的歲月。 自鎖佛骸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他的世界觀崩塌,重組,崩塌,再重組。 不能相信,再到不得不相信。 而唯一寄托的希望,就在那句話里—— “洛陽不會有事。” 這句話出現(xiàn)在了那本書里,那么洛陽就一定不會有事。 所以朱雀虛炎大陣也好,攜帶滄生璽來屠城的齊梁皇子也好,突破到宗師境界的鐘家男人也好,都無法對這座城市造出威脅。 那么......三百朵大紅蓮呢? 易瀟的神色有些復雜。 他似乎隱約琢磨到了這個紫袍男人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