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章 忙與盲
盧鴻又道:“此是其一。二來就算李泰上了位,其性格也是個大問題。侄兒觀李泰為人,性格過于開張,不明韜光養(yǎng)晦之理。為皇子時這種性格易得君王賞識,只怕一旦上位,反倒不易討得圣上的喜愛呢。” 盧承慶聽了盧鴻之言,眼中不由流露出一股賞識之意,口中卻淡淡問道:“哦?此是何意?” “當今圣上乃是雄強之主,當年又是那般上的位,這種事上,就算是親生父子,又有多少信任可言。前時魏王領(lǐng)袖文學,開館納士,圣上或會夸獎。一旦立為太子,參與政務(wù),若事事伸手,只怕就有些不妥了。”盧鴻沉聲答道。 “嗯,賢侄這話也有道理。這些日子以來,魏王已略見跋扈之形,就說朝中以前略有得罪的官員,便通統(tǒng)以私通太子之名下獄,鬧得烏煙瘴氣。真這般行事,就算當上了儲君,圣上怕也有容不下的那天。” “只是我們要做的,卻不是要等到圣上容不下那天,總要想辦法讓他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使圣上有所警覺。那他這儲君的夢,就永遠也不會實現(xiàn)了。” 二人談了片刻,盧承慶又皺眉道:“還有一事,卻要提醒于你。自接到你父親發(fā)來的消息后,我也派人這幾天緊密盯著上官府中之事。前兩天時,得知上官玥及其母親,受衡陽公主之邀,已經(jīng)搬到城外終南別業(yè)之中。那府中消息甚嚴,卻是不知詳情。” 盧鴻聽了,未做表示,心中卻暗暗盤算。自己這般大張其鼓地前來,又將死纏爛打的上官庭芝想辦法留在了太極書院,衡陽公主自然會知道其策劃的事情出了問題。將上官玥母女先行弄到自己府上去,隱隱地便是對自己的一種威脅了。 就算明白衡陽公主的做法,盧鴻依然略有無奈。就象父親說得一樣,就是自己確實有所幻想,在此次謀劃的諸事塵埃落定之前,與上官玥都不可能再有牽連。事實上,就算是一切順利,衡陽達成了目的,還是依然會將上官玥作為制約自己的籌碼。除非——自己真地與上官玥再無任何關(guān)系。 看著盧承慶關(guān)注的眼神,盧鴻自然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叔父放心,此事侄兒分得出輕重,必不會因此害了家族大計便是。” 盧承慶點點頭,目光中欣慰之余,也不由流露出幾分傷懷。 次日一早,盧鴻便出門,前往孔穎達府上,拜見孔穎達。 他在這孔府是老熟人了,門子見了早早就笑著迎上來道:“呦,盧公子您來了。咱們老爺早就吩咐啦,讓您直接到書房就是了。” 盧鴻對著門子點頭笑了笑,熟門熟路地進了府門,直接向書房走來。 孔穎達數(shù)月不見,竟似蒼老了許多。見了盧鴻,極是高興,呵呵笑著道:“前時你大婚,我忙于俗務(wù),也未能親至,可別怪我這當老師的不夠意思。” 盧鴻連稱不敢。師生二人寒暄幾句,分別落座,說起此次太極書院講學團赴國子監(jiān)講學一事。 此事發(fā)起,遠在此次盧鴻計劃來長安之前,其緣由正是太極書院那幾部新書引起來的。尤其是的出版,在長安士林中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不少儒林前輩,甚至是一些精于算學者,對此書中的一些難點,也是無法完全理解通透。 太極書院算學實力,在上次競賽之時便已經(jīng)有了充分的展示。但那次各書院在算學上的比拼,其內(nèi)容依然限制在傳統(tǒng)算術(shù)的范疇之內(nèi)。因此在競賽中,并沒有體現(xiàn)出層次上的絕對差距。 而此次的發(fā)行,足以證明太極書院在算學理論方面,已經(jīng)有了質(zhì)的飛躍。這也是為什么太極書院以“數(shù)學”取代“算學”,又以“典”名之。 由于盧淇等人在國子監(jiān)的教學,這半年來,國子監(jiān)的算學館水平突飛猛進,使得國子監(jiān)中從教學到學生,心氣大長。沒想到這一次,被這部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教訓了一下。算學館中幾位教學與助教,為此連著數(shù)日幾乎不眠不休的研究,但最后包括盧淇在內(nèi),依然沒有辦法完全弄懂。 但只是能夠理解的這一部分,已經(jīng)足夠令其驚嘆了。盧淇都說道:“想不到這幾個月,數(shù)學館的水平已經(jīng)達到了這樣的程度!” 想想當時那曹嘉還是自己的手下敗將,盧淇幾乎要后悔受聘來這國子監(jiān)了。 技不如人,就得低頭。這個道理就算是強如國子監(jiān)也是不能例外的。于是一眾人等大聲疾呼,太極書院的幾位數(shù)學館講學受邀至國子監(jiān)講解數(shù)學一事就此成行。 而邀請格物館來講學的,卻不是國子監(jiān)中人。事實上格物館的馬嘉運,對盧湛那本并不是很看重。在他看來,致用之法雖然實際,但終非正道。但格物館雖然不以為然,兵器監(jiān)中卻有幾位老家伙看出門道來。因此格物館此來,名義上是國子監(jiān)邀請,事實上是兵器監(jiān)會同兵部做的手腳,只不過對外不便明說罷了。 “這次講學之事,老夫已經(jīng)俱有安排。圣上這次也是極為重視,言道開創(chuàng)新學,乃是我大唐盛世之基,因此欲親自參加經(jīng)會。只是你一直未入仕,行動多有不便處。師古一直力議你入國子監(jiān),不知你有何打算?” 盧鴻道:“學生此次回返長安,也有入國子監(jiān)的打算。只是如何行事,還需恩師安排。顏老爺子對學生一向是極好的,不知可在長安,明日也好去拜訪。” 孔穎達笑著道:“那老家伙有什么不好的。上次沒來得及推薦你入國子監(jiān),他老大不愿意呢。后來他因編書,從秘書監(jiān)到了國子監(jiān)來為博士,前兩天又新任為國子司業(yè),老大年紀了官倒升得飛快。只因這兩天滎陽玄壇講經(jīng)又開壇了,他代表國子監(jiān)出席經(jīng)會去了。” 盧鴻一聽不由笑了。上次顏師古便提議推薦盧鴻為國子司業(yè),因遇刺耽擱下來。不想他自己倒來這國子監(jiān)成了司業(yè)。國子司業(yè)乃是祭酒的副手,在唐時為從四品的職位,是相當高的官級了,只是并無實際的權(quán)力與好處。 按說盧鴻一介白衣,入國子監(jiān)為司業(yè),確實有些聳人聽聞。但唐時用人,并不如后世般諸多環(huán)節(jié),只要得到朝廷賞識與認可,一步登天并非不可能。如現(xiàn)在朝中的御史大夫馬周,便是因天子一句話,直接由白身提拔為侍御史,沒幾年便做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當然侍御史乃是從六品,若盧鴻真能直擢為國子司業(yè),那可真是破了越階提拔的紀錄了。 “就算是當不得司業(yè),一個國子博士估計也是跑不了的。老夫年事已高,這幾年頗有致仕的打算。若真你日后能為司業(yè),老夫走也走得安心了。”孔穎達見盧鴻同意入國子監(jiān),心情頗為高興。 自孔穎達府出來,盧鴻馬不停蹄,趕往魏王府,去拜見魏王李泰。 待到李泰府上時,只覺得這魏王府比之以前來時,更熱鬧了數(shù)倍。 待門子通傳后,過了老長的一段時間,才出來一個家人,將盧鴻引了進去。 一路上只見各色人等往來不息,一旁候著等待李泰接見的更是足有數(shù)十人。盧鴻進了書房,屋內(nèi)依然坐著不少人,自己的老熟人陸清羽也在其中。正中的李泰正在說著什么,邊哈哈大笑。幾個月沒見,盧鴻覺得這位魏王殿下似乎又胖了不少。 李泰見了盧鴻,坐在座上未動,只是命下人為盧鴻加座,轉(zhuǎn)過頭來對盧鴻道:“盧公子昨日歸來,鬧得長安幾乎空城相迎啊。本王俗務(wù)纏身,未能相迎,盧公子幸勿怪罪。” 盧鴻微笑道:“魏王國之干城,責任所在。盧鴻不過一介閑人,哪敢勞動魏王千歲相迎呢。” 李泰哈哈大笑道:“豈敢豈敢,盧公子名動四海,怎可以尋常視之呢。改日本王定然專程設(shè)宴相邀,共敘別情。” 雖然李泰笑得異常爽朗,盧鴻依然可以從其眼中感覺到那一分譏誚之意。 一旁的陸清羽道:“唉,魏王殿下便是這般看重讀書人,如屬下等總覺得受此重恩,便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啊。現(xiàn)在天下士子,哪還有不聞聲歸心的。昨天還有幾個有名的才子,登門欲獻詩賦于殿下呢。” 李泰擺擺手道:“我大唐文治武功,乃是立國之基。看重讀書人,那是本王的本份事。哪有上位者,不愿意國泰民安的道理。盧公子,我聞?wù)f你那范陽的太極書院,搞得很有些意思啊。此次進京,莫不是為了講學一事。這等事務(wù),本王一向是不遺余力,但有所求,你盡管開口便是。” 盧鴻淡淡一笑,便把此次太極書院講學一事簡要地對李泰講了一遍,又特地取出一套精印的來,送于李泰。 李泰呵呵一笑道:“嗯,這本王也看過,確實不錯呀。過幾日講經(jīng)之時,本王自然也是要去的。就連父皇,聽了本王介紹之后,也要出席經(jīng)會呢。父皇對你一直頗為看重,說不定還要見見你。說來盧公子還是本王推薦給父皇的,到時候可不要讓本王失望啊。” 盧鴻微笑稱是,又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李泰也沒有起身,只是命陸清羽代為相送。 陸清羽一臉帶笑,直將盧鴻送到大門外。等盧鴻上車走后,陸清羽臉上的笑容瞬間不見,望向馬車背影的眼神變得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