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再見衡陽
接下盧鴻并未急著去見衡陽公主,而是接連出席了幾場酒宴。 這自然是聞知他到達長安后邀請他的酒會,其中不乏高官權(quán)貴。而其中盧鴻印象最深的,則是吳王李恪。 吳王李恪是當(dāng)今圣上第三個兒子,據(jù)說其相貌性格,最是酷肖李世民,因此極得寵愛。只是他并非長孫皇后的兒子,而他生母的身份,使得這位吳王殿下幾乎沒有任何被立為儲君的機會。 他母親姓楊,乃是前朝皇帝隋煬帝楊廣的女兒。 李家起事時,也不至于傻到直接打造反的旗號,就算進入長安,還要尊楊廣一個“太上皇帝”的稱號。同時將代王楊侑,推成一個傀儡皇帝,依然以臣子自居。后來李淵登基,也是在楊廣死于江都之后,搞了一套禪讓的儀式,方才稱帝的。 因此,為了表明自己乃是名正言順地繼承隋朝大統(tǒng),非為篡逆,李家將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李世民與李元吉,便分別娶了楊家皇族女為妻。當(dāng)時長孫氏早已嫁與李世民,因此這位楊妃,乃是其第二位妻室。楊妃嫁與李世民不久,便生下了李恪。 只是楊妃雖然也頗得李世民的寵愛,卻一直郁郁寡歡。貞觀初年,她又生下一子,名為李愔。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 因此無論李恪是如何的文武全才,也是難有儲君之望。李恪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自從成年后,便赴其封地很少回長安。這一點,與明有封地卻賴在長安的魏王李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是這番因過年返回長安后,恰逢太子李承乾謀反一案。李恪不知有心還是無意,諸事完畢,也未返回安州,其中之意,頗令人回味。 初見李恪,盧鴻便忍不住贊嘆,這位李恪在他曾見的幾位皇子中,氣質(zhì)確是最為出眾。諸位皇子雖然相貌有相似之處,但性格卻絕然不同。李承乾相貌英俊,透著幾分邪異;李泰體態(tài)寬碩開朗,卻有幾分傲然;李晉又過于秀美,性格文弱。只有這位李恪,相貌堂堂,面色略黑,目光明亮卻不銳利,頜下留著短須,給人以沉穩(wěn)練達之感。 李恪素有聲望,雖然不似李泰張揚,但談吐更在李泰之上。他笑著對盧鴻道:“本王便是在安州,盧九公子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舉凡經(jīng)義、文房、書畫、詩詞,可說樣樣都令天下人側(cè)目。就連本王在長安這府第的家具,年后也換成了盧氏的了。” 盧鴻笑道:“文房器具,不過是些玩藝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吳王卻是見笑了。” 李恪搖頭道:“器具亦見品行。天下俱以盧九硯為重,只是本王看來,如那石液油煙墨、毛邊紙及奚氏印書坊中書籍,方是公子偉績。天下寒門士子,無不受益。此等功業(yè),只怕遠非一句小道可以言之。” 李恪此次邀請盧鴻,規(guī)模頗小,坐中人并不多,除了幾位安州的官員外,另有蜀王李愔也在席中。李愔此時不過十三四歲,相貌比之李恪略白晰,只是目光浮動,遠不及其兄沉穩(wěn)。 席間李恪妙語連珠,顯是對詩詞曲賦及書畫等都甚有見識。提起盧鴻的來,說得也是深得其味。 直到席終時,李恪親自送盧鴻出來。行至院前,李恪忽然一揮手,眾人便避過一旁,李恪似不經(jīng)意地對盧鴻道:“聞道盧公子昨天拜見了我那弟弟魏王李泰。唉,李泰為人,原是極好的,只是近來,被一群小人挑撥鼓動,日漸浮燥。尤其重用一撥寒門書生,總不是皇家的體面。盧公子世家之后,又深得其看重,還應(yīng)多加規(guī)勸才是啊。” 盧鴻心中念頭急轉(zhuǎn),這李恪此時忽然提出這些,又暗暗點出寒門世家之別,莫不是提醒自己,魏王李泰與世家間關(guān)系并無合作的可能?口中答道:“吳王說笑了,魏王殿下雄才大略,豈是我這小民可以說道的。” 李恪微笑不語,說道:“嗯,盧公子何必過謙。聞?wù)f此次國子講經(jīng)時,父王有意召見于你,其中關(guān)系,想必公子也能明白。” 盧鴻道:“當(dāng)今圣上推重文化,是為天下之福。盧鴻逢此勝事,幸何如之。” 李恪看著盧鴻,眼中似有深意。只是不再言語,送了盧鴻出門,臨上車時才道:“我那衡陽妹子現(xiàn)在終南山上別業(yè)中,公子若有空時,不妨去轉(zhuǎn)轉(zhuǎn)。” 李恪最后這句話讓盧鴻心中頗為疑惑,不明白為什么李恪說起衡陽公主來,倒似乎遠比魏王李泰親熱得多。 但衡陽公主這道坎,總是繞不過去的。 當(dāng)盧鴻見到衡陽公主時,雖然衡陽面上依然覆著輕紗,但那份疏遠與淡淡地敵意,卻可清晰地感覺得到。 “盧公子果然是個大忙人,來長安這么多天,才想到我這公主府上來。說來也是,人家那魏王什么的,都是眼下的大紅人。我這算是什么呢,卻是怪不得公子呢。”衡陽冷冷說道。 不知為什么,盧鴻現(xiàn)在對于這位衡陽公主,那種威脅感淡了許多。他一笑說道:“本來早擬登門,只是為些俗事牽絆,更兼公主身在終南,,以至于遲來幾日。還望公主見諒。” 衡陽公主“哼”了一聲說道:“現(xiàn)在還說這些做什么。盧鴻,我原先還以為,你是個真正淡于權(quán)勢的人,因此事上對你多有維護。沒想到,也不過是奔走于魏王門下,才到了長安就趕著去賣好。別說我這小小公主,就連對你一往情深的上官jiejie家逢大難,也是不聞不問,倒真替我那上官jiejie不值呢。” 盧鴻臉色一肅道:“公主言重了。盧鴻行事,自有分寸。何況我與上官姑娘,并無糾葛,似乎用不著公主為其值與不值。說到此事,卻有件東西,麻煩公主替我交還于上官姑娘。” 說罷,從袖中將那扇子拿了出來,雙手遞過。 公主凝視著扇子,并未去接。半天才道:“既然是上官姑娘的扇子,你要我轉(zhuǎn)交做什么!要還你去還好了。” 盧鴻不動聲色,又將扇子收了回來。看來衡陽公主還未曾知道自己是如何看穿了其計策,也不知自己已經(jīng)識破了此扇的做偽。 此次盧鴻前來,雖然是欲與衡陽公主合作,但越是如此,越要表現(xiàn)出強硬之姿。若是上來便占了下風(fēng),不只合作時要處處聽命于她,事后也難保證有何結(jié)果。因此初到長安,先拜見魏王,又參加各處宴會,雖然是為了大計,也有挫一下衡陽的氣焰的意思。 此時相見,表面上衡陽咄咄逼人,出言責(zé)備,其實盧鴻心中明白,雖然衡陽心機過人,但此時言語中這般流露不悅之意,說明其心中還是有些亂了分寸。 盧鴻輕輕將扇子展開,眼光裝作掃視扇面,余光卻注意到輕紗背后,衡陽公主正在偷偷打量自己,分明是有些緊張。盧鴻將扇子又看了幾眼,忽然“唰”地合上,轉(zhuǎn)頭對衡陽公主笑道:“此扇既是公主代贈,自然要勞煩公主轉(zhuǎn)交。萬望公主勿辭辛勞,盧鴻不勝感激。” 衡陽公主不由“啊”了一聲,此時自然明白盧鴻此言,是不愿與其撕破臉皮。說是轉(zhuǎn)交云云,不過是暗示自己他已經(jīng)識破此扇之偽。 饒是衡陽公主自負聰明過人,此時也不由氣餒。此前形勢,著實對自己一方極為不利,不然自己也不會兵行險招,將盧鴻騙來長安。沒想到盧鴻全然未按自己設(shè)想的行動,雖然來了長安,卻鬧得盡人皆知。到長安之后,更是先后拜訪李泰等人,直到今天才來見自己。開始還以為盧鴻是另有安排,此時看來,竟然是全盤識破了自己的計策。 一直以來,衡陽公主都頗為關(guān)注盧鴻,更數(shù)次暗暗與其有所交鋒。彼時自己在暗,盧鴻在明,雖然不說處處壓制盧鴻一頭,至少還有個先手,略占些先機。這一次自己本以為謀劃得天衣無縫,必然能壓得盧鴻低頭為自己效力。不想盧鴻竟然一眼識破,倒讓自己無所適從。心中泛起一陣無力之感,衡陽公主怒道:“既然如此,你都知道了,還來這里做什么!” 話一說完,衡陽公主不由大為后悔,這句話卻是未經(jīng)深思,脫口而出。只是此時不是后悔的時候,她連忙收攝心情,緩緩說道:“既然如此,盧公子此行,自然不是來找衡陽的。若是欲見我那上官jiejie,衡陽倒可為君通稟。” 說到這里,她又看了一眼盧鴻手中的扇子道:“借用此扇之事,倒忘了告訴公子一聲,乃是衡陽一時游戲。事后我那上官jiejie知道了,心中雖然不知怎么想,口上還埋怨了我?guī)拙淠亍2贿^呀,我看著倒是千肯萬肯的。”說罷咯咯地笑了起來。 盧鴻聽衡陽公主才露出幾分氣急敗壞,馬上就又平靜如初,更以調(diào)笑地口氣將上官玥搬了出來。這等心機手段,令盧鴻也不由暗暗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