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弄梅之昧
四手聯(lián)彈,在現(xiàn)代實在常見,在古代卻是極少的,縱然有人湊在一處,也無非是雙琴或是雙樂相合,極少有人能一張琴而兩人齊彈。但極少并不是沒有,也有伉儷愛侶共彈一曲,一引一合;有心意相通之人,默契共曲,奏的酣暢淋漓,只是這需要兩人的默契,而這份默契豈又能是一朝一夕? 蘇柔兒說出想法,驚的圍觀之人驚訝不已,知道的,是知這有多刁難,不知道的,想到一男一女如此近身而彈,是幾多失禮? 蘇柔兒站在那里不去理會周圍的嘈雜,只瞧著他:“敢嗎?” 葉青城笑的嘴角彎彎:“沒什么不敢,只是彈什么曲子?是不是云水禪心,這個你我都熟!” 蘇柔兒搖搖頭:“我與你是比琴,若彈那曲子,何來的比?”她說著起身走到了琴臺后跪坐,看向葉青城。 她跪的是正中,并非偏一側(cè),葉青城沖她笑了笑,快步過去在她身后一坐一斜,雙手按放在琴弦上,全然將她圍住,好似摟在懷中一般。 周圍發(fā)出嘖嘖音聲,有咋舌的,有驚嘆的,也有偷笑不齒與臉紅的。 盈袖張大了嘴,先前的得意全然消失,她看著如此親昵姿態(tài)的兩人,不知自己該說什么,而蘇柔兒也抬了雙手放在了琴弦上,輕啟了唇:“梅花三弄,如何?” “好!”他應(yīng)了,抬了手,蘇柔兒一撥琴弦,悠揚(yáng)的曲調(diào)而出,輕撥弦,如花瓣靜放,他抬手滑指掃過,似有雪粒落下,她的指下梅花輕顫依然笑傲于寒色。 滑指送雪撲簌,他似雪片欲聞花香,她卻勾指俯身去了高音處,纖指輕勾,細(xì)細(xì)的高音輕簌簌的出,好似月光投下銀輝,將梅獨照,梅又獨語,似向月傾訴,音如此的輕,拔尖入了月,又似輕舞煙霞,又似暗香浮動,與雪中她自香來她自幽,冰清玉潔的雪兒也只能低頭瞧著她高傲獨舞。 他的唇角翹起,指去了低音處,他勾指送音,將月的高潔掩蓋,送上朵朵云彩,此刻花兒再艷,也和雪映在一處,紅映白,白襯紅,美艷欲滴不可方物,她這朵梅花仿若被圍,逃不掉也離不開…… 她笑著高音配合幾下,一瞬滑指后,她在中高處撥撓,他停了手,聽她語訴,似說著躊躇,似說著還羞,他笑了笑,略低一音配合,好似綠枝搖曳,好似傲語寒冬,她聽得也勾了唇,指下一分,與他音調(diào)契合而奏,高一度低一度的音里,梅花與雪共舞,似在云中搖曳,似在煙中妖嬈。 幽幽中音似鐘,她勾指輕撓,花枝亂顫中的嬌顏,似是面對風(fēng)雪也要高昂了頭,他笑著為她送去悠揚(yáng)之調(diào),陪她重音點點,好似一位知梅的人立于枝下瞧著它,陪它一同抵御風(fēng)寒。 風(fēng)卷寒潮來,猶如江面起浪,層疊摧殘,不留痕。 她曲調(diào)清明,訴說著自己的堅持,她要撐住這一切! 他勾了一個音,似是風(fēng)浪消散。 她翻手去了高音處,再度傾訴,說著自己的傲,自己的幽,還有自己的香。 他歪著腦袋笑忘著她,在她最后一個高音時,他勾指一音,告訴她,無論如何,我都會凝望著你這只梅,陪著你…… 她看向他,雙眼里有一絲的惑,他看著她,雙眼里有一絲的情…… “好曲!”琴師第一個叫了好,圍觀的人里也有不少鼓了掌,不管懂不懂音樂,它都是悄悄的潤了心田,所以掌聲漸漸雷動,她和他也在彼此的對望里驚醒過來。 她立刻低頭想要起身,但他在身后,便只能跪等。 他卻癡傻傻的望著她,直到她蹙著眉的瞪了他一眼,他才醒悟的趕緊退開起身,與她雙雙站立于臺。 “好一首梅花三弄,弄月弄云弄了江!”琴師激動的搓手:“這一曲實在太美,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這樣譜出雙曲來!” 杜掌柜上了前:“大人再是高興,也還是要分出勝負(fù)啊!” 琴師再一次糾結(jié)起來,不過葉青城自己卻開了口:“梅花高潔香自在,三弄傲雪客已來,她,贏了!” 琴師愣了下,立刻說起了客套話,反正是隨了葉二少的意思,又大力的贊他的好,也算顧全了場面。 蘇柔兒笑而不語,待杜大掌柜捧了琴于她時,她小心的接了,眼卻掃了葉二少一眼:“多謝葉二少的成全!” 葉青城蹙了眉:“柔兒,你怎么還叫我葉二少啊,說過了的,叫我青城,你忘了,我是你的傾國傾城啊!” 蘇柔兒淺笑了下,將琴抱于他看:“謝謝你,我才得了這琴,這可真是把好琴呢!” 葉青城看了眼琴,一臉的喜愛之色:“這可是南朝的‘焦玉’,價值連城呢!柔兒,能不能……” 蘇柔兒笑了下,把琴遞交了過去:“價值連城之物,我可受不起也保養(yǎng)不得,如果你愿意的話,不如就寄在你處。” 葉青城一臉的喜色:“好啊好啊!”說著接了琴:“那你空了就去我府上,或者我?guī)С鰜斫o你彈啊!” 蘇柔兒笑嘻嘻的點點頭,對著他一個福身就下了臺,從人群里往外擠了。 “唉,柔兒,你等等我啊!”葉青城抱著琴也下了臺,追了兩步有琴難行,只得大聲叫了裴澤,待他到了近前,把琴丟給他,人就要繼續(xù)追蘇柔兒,只是蘇柔兒人卻已經(jīng)擠得沒了影兒。 人群里盈袖一雙眼泛紅,雙手扯了衣襟,咬著牙低語:“柔兒?柔兒?好一個柔兒,你就是個白眼狼!” “楊小姐,你……”葉青池還要說什么,盈袖卻猛然轉(zhuǎn)身瞪了他一眼:“讓開!” “啊?”葉青池瞧著盈袖的紅眼圈有些詫異,這反應(yīng)就慢了點,盈袖心中不快抬腳踩了葉青池一腳,而后在他抱腳而跳的時候,忿忿的跑了。葉青池又只能急忙的追了過去…… 圍觀的人們四散,杜大掌柜邀請了琴師入行休息。逃離人群翻墻入行的蘇柔兒迅速的往屋里沖,匆匆換過衣裳蒙了面皮出來,就先去行里同琴師見了一面,感謝他的大駕光臨又遞送了封好的紅包,而后匆匆的退了出去,跳上了備好的馬車,即刻就往南山腳下奔,她知道葉青海還在那里等他。 “人呢?怎么就沒了?”葉青城在街頭轉(zhuǎn)了兩圈,繼而沖著裴澤撇了嘴:“柔兒人呢?” 裴澤小心的咽下了口水:“爺,我剛顧著琴了,沒注意……” “琴是死的,人是活得啊,笨蛋!”葉青城說著低了頭嘆氣的往回走,裴澤站了站還是追了過去:“爺,不過是個先生,您至于……” 葉青城扭了頭看他一眼,神色暗了一分:“做朋友都不成嗎?” 裴澤低了頭,不再言語。 葉青城看了看他手中的琴,忽而就身子一矮的蹲去了地上驚得裴澤立刻也蹲了下去:“爺?您怎么了?” 葉青城伸手捂著胸口,一臉的痛色,裴澤的臉都白了,張手就要丟琴來抱他,他卻開了口:“這里,很想有人陪。” 裴澤愣了下,一臉的忠誠:“爺,屬下會一直陪著您的!” 葉青城眨眨眼:“不要,你好丑的!”說完起身哼著曲調(diào)晃著腦袋走了,留下裴澤愣了愣嘀咕到:“我丑嗎?”